林以茉端坐在床上吸着氧,隻有這樣才能讓她的呼吸稍微順暢些。她嘴唇和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紫。
床頭上裝着的氧氣流量瓶咕噜咕噜地泛着泡泡,仿佛在嘲笑她是一個連床都下不去的廢物。
她從生下來就病病歪歪,還是個瞎子。醫生說她活不長,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又讓她活了這麼久,眼睛也複明了。
可是這樣活着還不如讓她死了痛快。
看見了還不如瞎了的時候。
以前看不見天地廣大,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自從能看見了以後,她才發現隻有她終日被囚于這方寸之地,沒有五彩斑斓,隻有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白。
林以茉今天本來好好在家跟着家教學習,突然呼吸急促起來,不出幾秒就暈厥了過去,家教都吓哭了。
再醒過來她就在醫院了。
病房外,醫生正在和杜钰萍談論她的病情。
“病人心髒也出現問題了,這樣下去不行。”醫生雖然冷靜論述事實,但是聲音裡還是帶着遺憾和可惜。
林以茉從小到大一直是他負責的病患,相當于是他看着長大的。
很乖巧的一個孩子,卻要糟這麼大的罪,說不心疼是假的。
“醫生你想想辦法!我就這一個女兒!”
“林夫人,以茉的情況您最清楚,現在除非有配型的髒器可以移植,否則……況且以沫的身體情況也有可能不适合再動這種大手術……”
……
每天躺着無所事事的時候,林以茉就開始想人間和地獄的區别到底是什麼?
她想,怎麼我明明還活着卻像早已身陷煉獄一樣。
她也試着逃過,有一次她摘下氧氣管跑到外面去,可她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又能跑去哪呢?
她想了半天,跑出去找自己的哥哥。
林以棠。
她知道他們不是一母同胞,但卻不知道那些前塵往事。
她和林以棠的關系并不親近,甚至可以說是疏遠。可這不要緊,因為她發現他和家裡的誰都不親近,林以棠可能就是這樣冷淡的人。
所以她也沒有很介意,還是主動跑去找他。
她好孤獨,她想有個哥哥,和他親近,跟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可當她站在他門口,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看去,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來他并不是對所有人都冷淡。
他有在好好疼愛妹妹。
隻這個妹妹另有其人不是她林以茉而已。
她看見他床上躺着一個,大眼睛,白皮膚,頭發微微卷曲的女孩子,額頭上貼着退熱貼,聲音微弱的叫他:“哥哥。”
而他也不再是平常那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眉眼都透出淡淡的笑意,眼裡是溺死人的寵愛:“奈奈,别怕,有哥哥在。”
她好羨慕!好羨慕!
她默默走開了,拖着病病歪歪的身體自己回了醫院。
她很明白,這世上沒有人愛她。
她不明白,這世上為什麼沒人愛她。
自願回到煉獄,沒有了強烈的求生意志,她開始高燒不退,有一次她強撐着快被燒幹了的身體,哭着問杜钰萍。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要把我養這麼大?大家明明都不喜歡我!”
杜钰萍看她這麼痛不欲生,這才偷偷跟她說:“除了爸爸媽媽,你還有個哥哥!”
她才知道她還有個哥哥,隻是這次不同的是他們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
“哥哥?又怎麼樣?我們從來沒見過,他怎麼會對我這樣的殘廢有感情!”
“小點聲祖宗!你以為你是怎麼複明的?告訴你吧,你的眼角膜是你哥千方百計給你找來的,不然他差些要把自己的眼角膜換給你。你哥可是世界上最疼你的人。”
“真的?”
“媽說的你還不信麼?那等你下次見了他自己問吧!”
是嗎?!
原來我也有一個這麼疼愛自己的哥哥呀!
我好想見見他……
可惜媽媽不允許,暫時是見不了的。
不過着不妨礙她偷偷幻想哥哥的樣子,他哥哥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帥最溫柔的人。
她的燒慢慢退下去,病才又漸漸好起來。
她的身體底子不好,情況總是時好時壞,經常是剛治好了這裡,那裡又開始出現問題。
現在心髒又出了問題,她知道她這幅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好不了了。
***
安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上高鐵,又是怎麼回家的,沉浸在巨大的傷痛裡她整個人都處在一個渾渾噩噩的狀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