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日落時分才撿起佩劍,以為宗神秀早就離去了,沒想到在半山腰看到了那抹紅色身影,殘陽餘晖将他本就修長的影子拖得更長了。晚風吹着他寬大的衣袖,宗神秀孑然一身負手站着,仿佛一代宗師,淩然不可侵犯。
聽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兩人默契地一前一後下了山。
回淨業居,要通過若耶溪上一座石拱橋,兩人剛走上石橋,迎面走來幾名弟子。為首之人凝蕪瞧着眼熟,似是上次一同參加考驗的。
少年與身邊的同門正有說有笑,乍然遇到兩人,幾人都怔住了。尤其看到宗神秀。走在前面的少年長相清秀,慌忙拱手道:“見過前輩。”
他身邊一人看着比他年長,聞言輕輕笑了一聲,拍他肩膀道:“什麼前輩?這是禦空桑師伯的徒弟宗神秀師兄。”
那少年忙道:“我知道啊。”
那名弟子道:“你知道還叫前輩。”
少年撓撓額頭,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不僅知道,我兄長他……”
幾名少年中有人道:“莫師弟,你兄長是九歌六子排名第五的莫子扶莫師兄對吧,這麼說來,你肯定認識宗師兄啦。”
難怪看他眼熟,凝蕪心想,那莫子扶一副有勇無謀的武夫模樣,其弟居然與之相差萬裡,文绉绉的,一看就是個常年拿筆杆子跟虛浮名不相上下的廢物。不過廢物也能進九歌門,多少還是有點水平。
少年便是莫子蘇。他拜在了信靈君座下。
後面的幾名少年對宗神秀格外尊敬,說話都屏息凝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領教過其鋒芒。其中有人眼尖,瞄見凝蕪手裡的佩劍,登時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你……”
凝蕪見他一副見鬼模樣,不悅地挑眉道:“我如何?”
那弟子道:“這把劍認你為主了?!那麼剛剛眷侶峰出現的異象是你……”
幾人正是因看到眷侶峰滿天飛舞狂躁的劍光後,才準備一齊去山上看個究竟。仙葩劍是舉世聞名的寶劍,品級很高。雖然衆人并不清楚其來曆,但想得到它的弟子肯定不少。九歌門三君帶回來的用意也是想給門中弟子使用,隻是由于仙葩個性随主,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重新認主,所以一群弟子隻能有賊心卻得不到,心癢難耐,自是都認得這把劍。
幾人互相唏噓不已,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莫子蘇等人盡管所修乃弓箭術,對凝蕪的佩劍也有所耳聞。同樣用驚豔的目光看向凝蕪,啧啧稱奇道:“虛公子在本年度考驗榮獲第一,當之無愧,理所應當該配此劍。”
凝蕪不想與衆人再掰扯,正要走。宗神秀顯然跟他一個想法,率先往前走了。他抱着佩劍跟在後面。留下一幹流連忘返的目光。
“莫師弟,那位虛公子很厲害麼?”
莫子蘇點點頭:“很厲害,而且,很高深莫測。”
衆人若有所思。一名少年道:“那這次比試有看頭了。”
幾人原是要去眷侶峰的,但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變道往溪水上流峽谷最深處的地方邊走邊叽叽喳喳談論,漸行漸遠。
等回到淨業居,莫子扶還在,正盤腿坐下,在調整呼吸。見兩人歸來,莫子扶眼光一亮,盯着凝蕪道:“虛師弟,你運氣不錯嘛。”
凝蕪也不謙虛,故意擡起手臂,淡然道:“還好,隻是比很多人都好一點,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莫子扶:“……”
嗆啷一聲,雪白光芒閃爍,如點點寒星,仙葩出鞘。凝蕪握住劍柄,長劍一劃,泠然望向宗神秀,冷冷道:“師兄,請指教。”
宗神秀面色沉靜如海,微微颔首。
兩人剛進院子,就拔劍相向。莫子扶驚訝得張大嘴,不過很快就适應,穩穩坐着觀賞起來。
凝蕪心知這副軀體肯定不是宗神秀對手,靈力低微到說出去都覺得難以啟齒。仙葩是上品神劍,凝蕪劍術之精之高之雅之奇,那是毋庸置疑的。當年三劍客以他為首橫掃四界,那樣的風光可是青史留名的。雖然後世很多人無法将他與三劍客聯想到一起,但多少青年才俊都奉之為神人效仿。
莫子扶見那個虛師弟雖下盤不穩,弱不禁風,靈力慘淡到可以說沒有,但劍招之淩厲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教人大開眼界。自己與之相比,都要甘拜下風。他不知原委,将所有功勞都歸結在宗神秀指導有方。一個會教,一個聰穎會學,假以時日,九歌門,又要出一名天之驕子了。
宗神秀跟誰對招都是大殺四方一視同仁處處不留情的姿态。莫子扶卻發現,唯獨對虛師弟,好像跟自己是兩回事。劍招自然冰冷無情,但沒有用掌,更沒有半分靈力,兩人就隻是純憑劍術拆解,你來我往,好不精彩。
怎麼自己就沒有這種待遇?莫子扶叫道:“宗師弟,你也會……”
莫家雖是書香門第,他生來就不愛看書識字,不像他那個弟弟,胸無點墨,後面想不到合适的詞語,但又不想話隻說一半,搜腸刮肚硬湊了一個,補充道:“宗師弟,你也會憐香惜玉啊。”
凝蕪:“……”
宗神秀:“……”
最後結局,凝蕪落敗。倒不是輸在劍法上,而是虛浮名的身體人如其名,提前虛了,氣力不繼,因此敗下陣來。凝蕪惱怒得不想說話。
莫子扶起身,過來想拍他肩,凝蕪不習慣與人接觸,閃身躲開了,皺了皺眉。
莫子扶也沒在意,嘿嘿笑道:“虛師弟你不要灰心嘛。”
凝蕪:“……”
有一件事他确定了,九歌門傳授弟子的心法也好,劍術也罷,都與前世自己與兩位好友的相差無幾。尤其劍法,簡直如出一轍,是融合了三人劍招精髓創造出來的。怪不得凝蕪前面看着覺得莫名熟悉。三君那般忌諱小雅國國君,居然肯用其人劍法,也是教人意想不到。
普通人模仿三劍客定然癡人說夢,東施效颦隻是徒增醜态笑料百出。九歌門三君能做到推陳出新,可謂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