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寒冬,天空陰沉沉的,層巒疊嶂的山脈将其割成兩半。一半在空中孕育着更大的風雪,一半任由肆虐的狂風卷着冰沙将偌大的撫仙鎮掩蓋在茫茫白雪之下。
白色高城内,高大的城門擋不住風雪,街道兩旁的店鋪門窗緊閉,寥寥幾道人影行色匆匆,在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又被風雪覆蓋,消失不見。
轉過幾個拐角,青娘子的酒肆挂着紅紅的燈籠,風吹起門簾的一角,露出燈火通明的屋内。
入門不遠處便是櫃台。
大冷天裡,青娘子僅着一件輕薄的衣裳坐在櫃台裡算賬,一手算盤撥得嘩啦響,光潔飽滿的額頭沁了層薄汗,腳邊的炭火仍不知疲倦地燃燒。
往裡處走是來此躲避風雪的修士,店小二時不時為喝酒的客人更換溫酒器裡的熱水,以防客人吃了冷酒鬧肚子。
“封陽那件事你們聽說了嗎?”
“嗨,那事誰不知道,九州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
“我聽别人說那個誰把新任魔尊綁了去,既不殺她也沒虐待,你們說該不會是——”
“你說的也無不可能,聽聞那魔尊妩媚多姿,姿色不比妙仙兒差,說不定咱們光風霁月的劍仙大人正和魔尊——”
“呔,說這麼多不要命啦?”
“對不住對不住,我自罰一杯!”
周圍的修士喝高了,嘴巴一時間把不住門,一骨碌往外冒平時不敢聊的話題,顧澤蘭縮在角落裡邊吃酒邊嗑瓜子,豎起耳朵偷聽。
她來撫仙鎮已有一段日子,這兒消息閉塞,很少有外人來此,難得遇見外來的修士談論九州的八卦,顧澤蘭聽得津津有味,瓜子嗑了一碟又一碟。
這時,一雙素淨修長的手擡起酒肆門口低垂的厚重門簾,凜冽寒風無孔不入鑽了進來,凍得顧澤蘭一抖嗦,酒意一下子全給吹光了。
談話說笑聲因這陣風停頓了幾秒很快又熱鬧起來。
顧澤蘭嘟囔着擡頭望向門口,隻見來者螓首蛾眉,膚如凝脂,唇不點自紅。毛茸茸的鬥篷落滿了雪花,點點紅落在白得勝雪的衣袖上,顧澤蘭定睛一看,原來是袖口處繡了幾枝寒梅。
厚重的白色冬裝非但不顯臃腫,反倒襯托得女子的臉愈發的小,身形愈發嬌俏。
“店家,可有位置?”白衣女子拂掉肩膀的落雪問道,聲音清澈悅耳,帶了絲冷。
櫃台撥算盤的手在聽見女子的聲音後停了下來。
青娘子擡眸,在看到女子腰間的玉佩後,垂下眼眸繼續算賬。
“客官對不住,小店客滿了。”即使酒肆客滿了,店小二仍上前迎接。
白衣女子聽罷沒有馬上離開,她在酒肆裡掃視一圈,然後和擡頭偷看她的顧澤蘭對上眼。
她走了過來。
顧澤蘭一驚,低頭不是,轉頭也不是,隻好抓起酒杯假裝喝酒掩蓋尴尬。
“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當、當然。”
顧澤蘭連忙撥開桌上散亂的瓜子殼,騰出一塊幹淨的地方分給白衣女子使用。
“多謝。”白衣女子露出一個極小的笑,顧澤蘭被這個笑迷得五迷三道,迷迷糊糊地也跟着笑了。
“麻煩來壺酒,一碗陽春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下去後不久,很快便端着盤子過來了。
“客官您的酒和面,小心慢用。”
“嗯,多謝。”
清酒溫在注碗裡,熱氣騰騰的陽春面撒上蔥花,湯清味鮮,香得不得了。
顧澤蘭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氣的咕噜一下。她臉皮薄,不好意思在此時喊小二來上一碗同樣的陽春面,隻得低頭喝酒,夾上幾筷小菜,也算是充饑。
白衣女子沒有動筷,她伸進袖口處輕輕撫摸,爾後莞爾一笑變出來個翠綠欲滴的靈果放在掌心。
顧澤蘭不明所以。
過了片刻,一抹如煙似霧的綠緩緩從女子衣袖爬出。
顧澤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女子擡手拂去落雪時,手腕上一閃而過的綠色身影正是這條青蛇,她還以為自己酒喝多了看花了眼。
青色小蛇模樣可愛,不足食指粗細,金色的蛇瞳加上如煙似霧的綠更添幾分姿色。如顧澤蘭這般平日裡對爬蟲無感的人,都不由得心生歡喜。
盯久了,白衣女子望了過來,“抱歉,姑娘若是介意……”
顧澤蘭連連擺手:“不介意不介意,姑娘養的蛇模樣生得太俊了,我不免多看了幾眼。”
“對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我姓顧,名澤蘭。”
“喚我楚姑娘便好。”楚芷芩隐去名字,隻讓顧澤蘭知曉她的姓氏。
“楚姑娘來撫仙鎮可是來遊玩?若是遊玩那真是太不湊巧了,今年的風雪比往年來得大,許多店家都關門歇息了,景也都被雪覆蓋啦。”見着楚芷芩長得标緻好看,顧澤蘭壓根提不起防備,嘴巴嘀嘀咕咕往外冒着話。
“路過此地,偶遇風雪便停下來歇息,待風雪散去再啟程。”楚芷芩說着将掌心的靈果伸到小蛇面前,小蛇聞了聞翠綠的靈果,張嘴咬了一口,在上面留在兩個小小的、圓圓的可愛牙印。
青蛇咬了一口也不吃,反而生氣地用尾巴推開靈果,顧澤蘭莫名從青蛇的眼睛裡看出嫌棄的意思。
楚芷芩也不生氣,又拿出一顆靈果。
第三顆,第四顆——
乃至最後一顆。
顧澤蘭震驚地看着楚芷芩掏出了一隻寒冰玉碗,裡面放着令無數九州修士眼紅的靈果——玄冰琉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