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
謝衡邁過腳邊擋着的人,環視一圈:“按大齊律,強搶民女者,杖五十,流放論處,無故緻人重傷者,杖三十,徒刑一年以上。”
他踩住曹駿達衣角蹲下身:“地方知縣,八品而已,奉皇命,食皇祿,還真以為自己能稱王稱霸了嗎?”
曹駿達被他周身的冷氣吓得臉盤子直顫,壓根沒聽清他說的什麼。
謝衡把裂開一道口的木笛抵在他三層下巴上,聲音極輕極冷。
“回去告訴曹安仁,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要是有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流出去,掉了烏紗帽事小,可護好自己那頂項上人頭。”
他起身居高臨下的看曹駿達一眼,随手扔下木笛。曹駿達這才從驚吓中回過神,帶着人屁滾尿流的跑了。
街上行人早就躲得不見了蹤影,孟笛也已撤離。江雲悠從變成一堆破爛的琴攤後探出腦袋,學着戲台上的人行了個江湖禮。
“多謝明淮兄拔刀相助,小弟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謝衡懶得理這攪屎棍,隻覺得她少在自己面前晃悠便一切都萬事大吉了。
江雲悠還沉浸在他剛才橫掃千軍的勢氣中,自顧自道:“哎,你剛剛說的那一段什麼什麼杖五十三十的,是看的哪本書,回去我也買一冊來翻翻,簡直太威風了。”
她在船上時以為謝衡隻是長得好看,卻不想武藝竟高超至此,要是阿舅請來的是這樣才貌雙全的夫子,别說逃課,自己就是多練一個時辰又何妨?
謝衡被她攔了去路,被迫停下看着眼前人:“沒書,讓道,找你的狗去。”
他眉眼深邃,冷眼看着某人時總會不自覺讓對方自慚形愧、不敢久視——一半是因為他面如冠玉的長相,一半是他那疏冷淩厲的氣質。
不過讓江大小姐一向勇往直前、敢想敢做,即刻又想出個主意:“不若我們結義吧,到時候你的武加上我的才,咱們稱霸平陵指日可待啊。”
謝衡多少年沒聽過這麼幼稚的話了,當下呵笑一聲:“功夫練的稀松二五眼,志向還挺遠大。”
眼見地上一片狼藉,謝衡又想起自己被攪黃的計劃,冷道:“沒事少做點夢,當大小姐就好好待在後院繡花,不是所有人都有義務跟在你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的。”
人面對事實時辯駁能力會下降,饒是能說會道的江雲悠也噎了一下,甚至走了個神想稀松二五眼是什麼意思。
不過江大小姐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就是樂觀心大、有自知之明。
她把謝衡的冷嘲熱諷當耳旁風放走,背過手湊近他:“我說,你這功夫不會是自小嘴臭總被人打,這才練出來的吧。”
謝衡冷笑一聲:“心理素質差就少怨天尤人。”
江雲悠還沒來得及回怼,他又淡聲撂下一句:“勸你不如把肉幹換成魚幹,多吃點補補。”
江雲悠頓了下,補什麼?心理素質?這玩意是這麼補的?不過……他怎麼知道自己吃了肉幹?
她這一愣再回神時,才發現街上冷不丁的隻剩了自己一個,謝衡已經轉入巷口。
身旁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見打架的人都散了,才小心的走出來。江雲悠本欲離去的腳步一頓,看着他布滿青筋的手在一堆破木頭裡搜羅出個尚完好的小木雕,顫顫巍巍的收到懷裡——那是他日以夜繼趕出來謀生的東西。
巷子裡,孟笛随謝衡一起從小門回了酒樓,小聲道:“公子,要不要下午再試一次?”
“不用了。”
謝衡停下腳步,毫無征兆的轉身,目光精準的定位到對面巷口的江雲帆。
剛才場面緊張,他下了樓便直接出手,打鬥時就覺得有道視線如影随形。
對面人廣袖長袍,腰佩犀角玉帶,左邊墜着羊脂玉佩,右邊挂着金絲容臭,比起珠玉滿身的江雲悠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差把金元寶串成項鍊挂脖子上了。
江雲帆見自己被發現,十分自來熟的沖他擺了擺手,臭屁的模樣跟某人如出一轍。
謝衡思緒微動,明白了來龍去脈。
他往後看了一眼,那個滿頭寶钗的少女走到一處被砸壞的小攤上,拿出一錠銀子買了塊手帕,繼而又到下一處被砸壞的小攤上。
她步履輕快,手腕上鑲着翠玉的金鍊熠熠生光,或老或少的小販抱着手裡的銀子,感激的喜不自勝。
孟笛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詫異道:“我親娘,這銀子都夠買他們這一整個攤子了吧,這姑娘花錢按錠走啊。”
她說着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說來我也得了個,公子,這不用充公吧……主要暨雨那小子因休沐這事不咋開心,我尋思要不買個糖哄哄。”
謝衡看一眼她手上那銀子,轉身往裡走:“買糖還是磨槍随你,曹安仁那盯好了。”
“得嘞。”
巷子對面,江雲帆見謝衡離開,悠哉的神色一收,目光少有的認真起來。
江雲悠一巴掌呼向江雲帆的胳膊。
“好你個江雲帆,哪次你出事我不是兩肋插刀,我一出事你就往我兩肋上插刀是吧?你帶這麼一堆人是為了給我鼓掌的時候聲音更大點呢?”
江雲帆揉搓着胳膊,立時露出八顆牙擠眉弄眼道:“這不是有人去了,我再上不就多餘了嗎?”
江雲悠沒聽懂他話裡的促狹,翻個白眼哼道:“你要去了,曹大狗沒準早尿褲子了,非得讓他留下陰影,這輩子都不敢調戲姑娘才行。”
江雲帆揮手讓身後人回賭坊,拉着江雲悠往前走。
“曹大狗再怎麼也是那老狗縣令他兒子,民不與官鬥,收拾他辦法多了,面對面的舞刀弄槍可是個自損八百的虧本買賣。”
他話頓了頓,看眼酒樓:“倒是你那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不會……是官家人吧?”
“官家人?”
“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