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哭了,湧泉相報不是這麼個報法吧。”
江雲悠破涕為笑,正要張口,耳邊突然傳來腳步聲。
路口一人拎着刀驟然出現,但此處已經空無一人,他撓了撓頭,又仔細看了一遍,這才與外面的人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頭頂烏雲散盡,隐匿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在兩人躲着的夾縫裡。
江雲悠松了口氣,剛動了下脖子,腦袋便一下磕到謝衡的下巴上,發出悶悶的咚聲,她頓時停住動作,小心的瞥向外面。
謝衡也好受不到哪去,這縫隙狹小,他一人進來都隻能側着身子,更何況還加了一個江雲悠。他此刻隻能雙手貼着牆,稍微一動就能感覺到江雲悠的頭發掃在脖頸。
他壓着那股酥癢之意盡量擡高頭,提氣走出夾縫。他側頭看向四周,對江雲悠道:“你先在這待好,一會不管發生什麼,隻要前面這兩個人走了就一直往後艙跑。”
江雲悠見他要走,下意識扯住他的袖子。謝衡回眸,眼神詢問。
“我……我是想說每個路口都有人看守,越往倉庫人越多。哦還有!船上有他們的内應……還有……”
她說的這些謝衡已經聽孟笛禀告過,但還是又聽她斷斷續續的說了一遍。
他胳膊上的那隻手一直沒有松開——說到底,她隻是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千金小姐。
莫名的,謝衡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戰場時的樣子。
他壓住江雲悠微微顫抖的手:“你說過你會号脈?”
江雲悠愣了一下,點點頭。
謝衡伸出手“幫我個忙。”
江雲悠不明所以的把指尖輕輕搭在他的脈門上。
習武之人的脈搏較常人更有力,江雲悠在他一下又一下均勻的心跳中緩緩平複呼吸。
謝衡從袖口摸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中,輕聲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江雲悠一怔,皎白的光将兩人籠在其中,清冷的月華在此刻顯得無比溫柔。
她攥着匕首,那顆浮起的心在這片刻安靜中沉下去,她忽然笑了,歪頭道:“這麼多寶石,就這麼送我嗎?”
謝衡眉梢揚了揚,是了,她在富足的環境中長大,身心都汲取了充足的養分,她的家人給了她最堅硬的盔甲——把這狐狸成精的人包成了給兩分陽光就燦爛的流氓性格。
謝衡推開她那張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臉,卻在轉身時拍了拍她的肩“注意安全。”
刀鞘上的寶石在月夜下反出一道弧光。
匕首上殘存的溫度,慢慢撫平了江雲悠最後的忐忑和慌張——她忽然想起來,忘記跟他說要小心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一束白光在天邊無聲的炸開,又迅速湮滅于黑暗——她見過這束煙花,是謝衡的信号。
她把匕首收入袖裡,探頭看向那兩個守衛。
他們先是向甲闆處看去,随後一人抽刀離開,另一個還在張望着,忽然被身後人捂住嘴抹了脖子。
周遠領着人出現在拐角,路口兩旁重新站上了人。江雲悠松了口氣,提裙跑過去。
“阿昭?”周遠驚愕道:“你怎麼出來了,保護你的那兩個人呢?”
江雲悠搖頭,一筆帶過自己一路的驚險,直接道:“莫家從南面上的船,明淮兄現在已經跟他們交手,還有最重要的,他們能如此悄無聲息的上船還知道我的身份,這說明咱們内部必然還有他們的内應!”
“你說他們在南面上的船?!”
周遠眉心緊蹙,謝衡和江雲帆計劃甕中捉鼈,特地在北面留了個口子,也因此他才放心的把江雲悠放到南面船艙,但現在結果卻截然相反?!
内奸一事在平陵時江旬和江雲帆就徹查過,這次更是全部換了一批新人,而且計劃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那個内奸到底是誰?!
原本勝券在握的事情一下子撲朔迷離起來,遠處甲闆上隐約傳來嘶喊聲。
巨帆被狂風猛的吹起,挾着一船動蕩駛向海的更深處。
江雲悠看出周遠神色不對,沉下的心緊跟着提起來“是不是計劃出了什麼纰漏?”
周遠不想讓她擔心,連額上的汗都沒有拭去,安撫道:“沒事的阿昭,你趕緊去後艙,那裡放在着咱們的貨,很安全。”
江雲悠自是不信,但也深知此刻容不得拖拉,隻好摁下種種疑問看着他離開。
周遠一介武夫,平日卻總穿着長衫,為人和藹、親善,像個沒有脾氣的教書先生。
江雲悠在他面前最為放肆,因為不管她是對是錯,周遠最多也隻闆着臉對她講道理。在他眼裡,江雲悠永遠是拿着草蝈蝈坐在他脖頸上嬉笑的小姑娘。
夜幕沉寂,暨雨守在後艙,每個角落都站着披甲執銳的人,氣質與江家的護衛截然不同,這是謝衡從丹陽太守那調的城防軍。
海浪沖擊着船身,每一秒都過得格外漫長。江雲悠緊握着匕首,心一直靜不下來,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她來回踱步試着緩解自己的焦慮,視線不經意的一轉,看到了層層防守的後艙。
是了,這裡太過安靜了。
莫家不是來劫貨的嗎,為什麼此處現在都這麼平靜,是他們太傻沒找到後艙的位置還是……
電光火石間,她腦袋裡閃過一句話——你們就等着跟這條船一起沉入海底吧!
如一記重錘砸在頭頂,當時她以為這隻是句無關緊要的要挾或是下意識的狠話,完全沒往深想過。
與此同時,嚴陣以待的暨雨也感覺出不對勁,叫了兩個人去前方探情況。
他側頭看到江雲悠神色驟變,但因為被她拿藥丸威脅慣了,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問問,但還沒等他糾結出所以然,就被江雲悠一把攥住肩膀。
“那個叫馮總旗的被你們關在哪?”
暨雨被她薅的愣住,下意識回道:“南面雜物間裡……”
是了!這是他們為什麼選擇南面登船的原因!那麼為什麼又會在甲闆上打起來呢?
甲闆……甲闆……他們在甲闆上需要什麼……
江雲悠猛然轉身對旁邊人道:“這條船的内部排水在哪?”
那水手是新上船的,不是很清楚船上布置,結巴道:“應該,應該在甲闆附近吧,我也不大清楚。”
果然!
他們并非要劫貨,而是想徹底毀屍滅迹——沉了這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