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的官兵又增加了一倍,但江雲悠已經不好奇是什麼原因了。
丹陽鴿哨裡,江雲悠擺弄着桌上的果幹,當彈珠似的探向對面茶杯裡。
她心思不在這上面,反倒播種似的撒了一桌子,正眯眼再丢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出現在餘光裡,扒着門框緊盯自己手裡的果幹。
她對那個小孩笑了笑,把桌上果盤連同點心一起遞給他。然而出來才發現,路邊竟還蹲着許多面黃肌瘦的人。
那時江雲悠尚不知道流民是什麼,隻以為這些人都是乞丐,便買了些肉餅分給這些人。
回去時,一雙灰色的翅膀在低空掠過,落在了鴿哨後院。江雲悠疑惑地停了腳。
鴿哨還養着灰鴿嗎?
周遠動作很快,一進門便聽他快馬加鞭的安排完了行程,“南境戰事緊張,你搭最早的一班船走,先讓小王跟着你,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
江雲悠想起剛飛來的那隻灰鴿,不假思索的點點頭,在一耳朵千叮咛萬囑咐裡上了船。
碼頭慢慢拉成一道線,萬裡山光籠在殘陽裡。江雲悠伸出五指在虛空中扣住落日,餘晖從她指縫中溜出,與太守府衙前,落在馬首上的那一縷殘光同宗同源。
季霖:“軍中送信的馬,跑垮的。”
孟笛和暨雨愣住,齊齊看向謝衡。
“把人收押,暨雨在城門等着,一見到徐鵬飛立刻喊來衙門。”謝衡将手裡馬鞭扔給暨雨,大步走向衙門裡。
“禹州二城盡數失守?!”姚肅謙抓着眼前風塵仆仆士兵,急聲道:“那聶都督呢,安遠水師傷亡如何?西南目前是什麼情況!”
“安遠水師在禹州被打散,都督在淩峰山抵擋越軍主力時發現敵方船隻調動有異。都督判斷越人是想通過嘉安運河突襲沅澧,以此形成合圍之勢,還請太守提前做好防備。”
姚肅謙整個人砸到凳子上,腦袋嗡一聲亂成一團,“沅澧,沅澧是軍事重地,沒那麼容易攻破……可沅澧河道衆多,若借道丹陽……”
歲月把藏拙變成了真拙,姚肅謙這才發現自己這些年丢的何止是一條腿,他撐着桌子站起來,定了定神,“拿我兵符,叫長靖軍立即派兵,徐鵬飛還沒回來嗎?”
“長靖軍趕來需要時間,徐鵬飛還在山上,大概半個時辰後回來。”謝衡邁入廳内,聲音冷而穩。“令所有港口馬上封鎖,啟動你們戰時管理措施,馬上派人修築城牆。”
姚肅謙猶如找到了定心丸,他平日多怕這位煞星,此刻就用多大力氣捧住他的手,“将軍救我鹭州百姓啊!我故有罪,可三城百姓何辜!”
這老頭平時看着身殘體弱,這時候倒是抓的死緊,謝衡拽了半天都沒拽出來。
“姚大人是想卸了我的胳膊安在你那條腿上嗎,還不快拿鹭州水系圖。”
鹭州水系多而雜,其中當屬中沙港最為狹長。
最初是因當地打漁的百姓來往才自成了個港口。因地處偏僻,基本沒有大船在此靠岸,故而官府管轄很松,通常都是文人墨客來此遊山玩水,憑欄暢吟。
“浮生如此,别多會少,不如莫遇。”
江雲悠仰面把自己吊在欄杆上,本想放松心情,誰知反被灌了滿腦子的風月詩,愈發煩躁起來。
她偏頭對邊上引吭高歌的書生道:“我說兄台,念來念去就這一首,要不要這麼應景,要念經去别處行嗎。”
“天高海闊,這位姑娘緣何如此心燥? ”書生手持書卷,找了個風流倜傥的角度對江雲悠潇灑一笑,“不妨我請姑娘嘗嘗船上的腌笃鮮?,美人佳肴,方不辜負此行美景。”
還以為是同病相憐,沒想到是來釣魚的。
要是平常,江雲悠說不定還會與他過兩招,但現在實在沒那閑心。
她環臂斜倚,笑眯眯威脅道,“這整條船都是我的,兄台還是留着積蓄去下條船釣姑娘吧。還有,你再念叨你那些唧唧歪歪的酸詩,就下去環海遊行慢慢賞你那美景吧。”
她仰天翻了個白眼,轉頭離開時,背後陰影裡不知何時站了個白衣人,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護衛盡職盡責的擋在她面前,手扶在腰間劍上。那人卻不退反進,從陰影裡緩緩走出來。
“原來你就是平陵江家那個少東家。”
他五官相比俊朗更偏向秀美,卻偏生了那雙狹長陰柔的眼睛,看人時總讓對方産生被毒蛇纏身的錯覺。
是那個莫家賭場中暗室裡的人!
江雲悠懶洋洋的肌肉瞬間繃緊。這條尖尾巴蛇怎麼蹿到這來了,又想搞什麼幺蛾子?
謝霄臉上像是雕了張皮笑肉不笑的面具,濕冷的目光在江雲悠身上轉了一圈後,看向那個書生。
“公子不考慮一下江少主的話嗎。要知道有時候看起來安全的地方,很可能正醞釀一場巨大風暴,海裡說不定真比船上安全呢。”
書生被他看的渾身發毛,啐了句有病後便攥着書尋覓下一位紅顔知己去了。
謝霄渾不在意,連嘴角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命裡無時莫強求啊,江少主以為呢。”
鬼知道你在神神叨叨的說些什麼東西。
江雲悠心裡防備着,朝他咧了個人畜無害的笑,“這位大哥知道我?”
謝霄笑着指了指高處懸着的彩色燈籠,上面印了個大大的“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