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禮上前扶住她,隻聽大娘繼續言道:“前幾年朝中敕令,取消禁賭,那劉光的弟弟也不知和誰混在一團,賭輸了好多錢。”
“劉光他們夫妻心善,隻得幫他還了。不料這兩年,那劉光居然也沾上了賭博。”
“整日同些狐朋狗友吃酒濫賭,娘子勸他好多回他也不聽,甚至喝得醉醺醺地對娘子非打即罵!”
“老婆子住他們隔壁,總聽到打罵和哭喊聲。那棍子和荊條打在身上,豈是容易好的?”
山溪禮想起卧房那木棍上的血迹,明白了大娘的意思。
她眼中戾氣微不可察,原來這劉光就是個家暴男,死不足惜。
“幾月前那劉家娘子剛生了兒子,還沒出月子呢,就又被打得全身是傷,簡直一塊好皮都沒了。”
“可她又是個執迷不悟的,為了兒女一直忍着,于是我便時常探望她,給她敷敷傷藥。”
大娘語氣恨鐵不成鋼,但眼角的淚又顯出着實的心疼來,看得山溪禮心裡也不是滋味。
“聽您這麼說,這劉光夫妻向來不和,但這段時間又齊齊不見了?”山溪禮問道。
“不見?”
大娘回憶道:“約莫一月前,那劉光回家又狠狠打了他家娘子一頓,我原想等着天亮去照顧一下,不料劉光說她跑回娘家去了。我當她終于醒悟了,還替她開心呢。”
“至于劉光那畜生,幾日前我還碰見他在外邊吃飽喝足,醉醺醺地回家了。偶爾聽見他們院裡窸窸窣窣的,應該是那之後便沒再出門。”
“不過,他要消失了最好!”
山溪禮附和道:“就是!那人渣死了最好!”
語畢她冷飕飕地掃了坐在台階上的帶路男子一眼,這男人估摸着就是狐朋狗友之一了。
按當今知道的線索來看,這劉光怕是真将其妻子打死了,于是夥同劉明和帶路男子一起埋屍。
這埋屍地點,應當就是後院槐樹下。
隻是……
妻子屍體憑空消失,難道真是妻子成煞?
若按這般推理,那劉光應是被其所殺,但劉明之死估計就是意外碰到别的什麼荒邪了。
可那劉明之死又不像荒邪。
此案本就未有定論,此時又多了個劉光,錯綜複雜得讓山溪禮有些煩躁。
她腦中思索着有無可用的符篆陣法能确證劉光死因,但人已死多日,早失了先機。
忽然眼前投下一小片陰影,鸢尾香拂面而來,她擡起頭。
花銜青骨節分明的手指屈起,替她撫平了眉間褶皺,水波似的眸子朝她眨了眨。
她猝不及防地與那眸光相撞,一瞬間世界靜止,下一秒又仿佛有萬千煙花在腦中炸開,有些失了神。
“大娘,他們夫妻有幾個孩子?可也是被劉家娘子帶回娘家了?”
他的聲音清越,緩和中又氲着十足的磁性,仿佛天生就帶着引人入勝的魔力,勾得人指尖都酥麻得蜷了起來。
那大娘也被他這突然開口驚豔了一瞬,旋即愣愣道:
“哦,對、對啊,他家有一個女兒和幾月前剛出生的小子,最近倒是沒聽見動靜。估摸是和劉家娘子一起離開了。”
突然,一聲巨響在不遠處的城西方向炸開。
山溪禮心尖一顫,立刻驚醒,登時三步并作兩步,躍上牆頭。
墨色發絲随風,烈烈飛舞。她看見有許多人往這邊湧來,拼了命似的逃出巨響發出的地方。
她當機立斷,“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
随後她利落地從牆沿往那處奔襲而去,裙裾在瓦間翻飛,如同撲食狩獵的雪鸮。
“啊啊啊!!!”
“救命!救救我!”
本是繁華的街道上此刻幾乎空無一人,還未能逃離的幾位住戶噤若寒蟬,縮在屋檐之下瑟瑟發抖。
山溪禮看着淩亂的鑼鼓樂器散落一地,那正中間的樟木銅皮大鼓竟然被硬生生地砸爛了。
看來先前那巨響便是由此發出的。
街道那一頭,一名男子正被一個怪物死死壓在地上,血液噴濺而出。
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識,驚懼萬分地盯着埋首于腹部的怪物,發出凄厲的叫喊。
山溪禮定睛看去。那食人之怪頂着一張人臉般的面皮,約莫半人高。全身筋肉虬結,皮肉薄如蟬翼,隐約可見其下血管鼓鼓搏動。
她立刻展開符紙,寥寥幾筆畫出鎖邪陣。
筆落揚手間,十數條術力凝結的鎖鍊憑空出現,從符篆之中直射而出,将那怪物的手腳身軀纏得嚴嚴實實。
“嗚哇~嗚哇~”
震耳欲聾的嬰兒啼哭聲從那怪物口中發出,它似乎很是氣憤,站起身,猛力甩了甩身體,将那些鎖鍊震得粉碎。
山溪禮看着那羊身人面的怪物。
齒若猛虎,泫然挂着零碎的肢體碎片;爪若人手,扣在地面上“茲拉”作響。
可不正是狍鸮!
它腋下之目猩紅一片,正帶着濃濃的惡意直視着山溪禮。
山溪禮嘴唇緊抿,反手拿弓,拍了一張墨迹未幹的禁锢符在箭上。
“嗖”的一聲,隻見箭光似電,裹挾着強大的術力,呼嘯間猛猛刺穿了狍鸮的眉心。
精妙鋒利的箭尖自它腦後穿過,箭簇尾羽微顫,禁锢之力立刻将那狍鸮定在原地。
山溪禮快速靠近,身法快得隻能看見殘影,一個呼吸之間便已到了那狍鸮跟前!
就是現在!
山溪禮全力一揚手,長弓變槍,槍尖銳利無匹,狠狠刺入狍鸮的喉間,迅疾往内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