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之上,隻見裴序身着禦妖閣規制的棋紋白袍,腳步踉跄。本是溫潤如玉的臉龐此刻竟籠上了層層邪氣,黑瞳沉沉。
他姿态佝偻,身後披着及踝的長發,發尾随行走不規則地搖晃,屢屢絆住自己的腳步。
看着熟悉的畫舫之景,他偏頭,略微一思忖,朝後艙走去。
……
幾個時辰前。
山溪禮在封印陣中與狍鸮對峙之時,那附身帶路男子身上的夜螭突然發難。
孟鎮隻覺眼前一花,封印陣便因缺了術力,頃刻倒塌。他趕緊定睛查看,卻見夜螭居然将狍鸮和山溪禮都拉入了腹内巢穴!
他和周圍衆天師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倒地的夜螭圍成一團,逐漸靠近。
本以為那夜螭還要繼續傷人,但它居然就靜靜躺在原地不動了,活像失了神竅一般。
夜螭少有傷人,這把人塞入肚子裡還是頭一次見。想都不必想,其中必然危險至極。
想到此處,孟鎮心中焦急,正欲用上疾行符去找裴序,卻見裴序等人正急匆匆地趕來。
“孟鎮,小山怎麼樣?”
江雨棠跟在裴序身後,珠翠晃蕩,人還未到,便先聲詢問。
“這夜螭将她和狍鸮都吃進了肚子。此刻,怕是已到巢穴之中了!”孟鎮趕緊回道。
“哼,活該。”
那前日同山溪禮下了賭注的天師盟男子此刻滿臉不屑,小聲咒了句。
他本就看不慣她行事張揚,考核之日奪了妙道憑證便罷了,居然還敢搶林妙道的任務。
沒有自知之明的蠢人,死了最好!
他瞧了眼林今瑤,她此時素雅秀麗的面容上也滿是擔憂。
林妙道果然心地純善。自打昨日他和山溪禮打了賭,他便一直在暗地裡盯着。見那女人被一口吞了,他趕緊去給林妙道說了這好事。
不料林妙道竟以德報怨,迅速找到了裴序,同他說了這事,于是他便隻好跟在後面一道趕來了。
“羅佩你胡說些什麼!”江雨棠不經意間聽到他這話,眼眸圓睜,怒氣沖沖地盯着他。
“我說什麼?我沒說話啊。”
羅佩不以為然地笑笑,“江雨棠,說話客氣點,别人可沒我這麼好的脾氣。”
“你!”
江雨棠伸出手指着他,還欲怼回去,卻聽林今瑤道:“雨棠,羅佩他不是故意的,情勢緊張之下,說話便沖了些。此時還是尋回小山要緊。”
“哼!”江雨棠掃了林今瑤和羅佩一眼,憤懑地跟上了裴序的腳步。
先到一步的裴序正蹲下身,探查着夜螭的情況。
這夜螭外表不過七八歲稚女,巴掌大的尖耳直豎,髒污長發被墊在身後。它長黑的指甲緊緊捂住腹部,血迹黏糊,上面還挂着些内髒碎肉。
奇怪的是,這夜螭看上去,似乎隻是一具空殼。
裴序眉頭緊蹙,啞聲道:“小山的确被拉入了巢穴之中。巢穴夢境極易使人忘卻自身,她應當很難自覺清醒過來。”
“那該如何救她?”江雨棠趕緊問道。
林今瑤開口:“要麼,這夜螭能自行放人,要麼……”
“要麼怎樣?”
裴序皺了皺眉,餘光突然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倏爾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半步。随後利落拔劍,銀白劍身溫潤剔透,朝夜螭腕上一刺。
汩汩粘稠的腥血流出,惡臭味迅速彌漫開來,直竄鼻尖,江雨棠不由自主地捂緊了口鼻。
她聲音悶悶地道:“師兄這是做什麼?”
林今瑤眼中焦急,伸手拉住裴序的衣袖,白皙指尖用力,“裴助教,不可!”
下一秒,便聽一道沉穩冷靜的女聲傳來,“雨棠,發生了何事?”
來人容貌生得極為美豔,穿着一襲與裴序同制式的禦妖閣白袍,引人注目的黑棋紋遍布裙邊,彰顯出一絲威儀氣勢來。
她的表情無悲無喜,尤其是那雙媚眼掃過裴序之時,格外淡漠。
“師父!”
江雨棠面色一喜,趕緊跑到她面前,“有位剛得了妙道憑證的天師被夜螭吞了,還請師父出手,救她一命。”
辛岚月皺眉,看着裴序将那夜螭的膿血收集起來,裝了滿滿一碗。
“師父”,裴序朝她走過來,垂首道:“弟子欲用禁術,日後自去領罰。”
“你可知此術會損你根基?”
辛岚月氣勢更冷了,語調不高,卻滿是上位者的壓迫感。
裴序沒擡頭看她,緊緊盯着碗中血液的倒影,指節用力得發青。
“知道。”
他看着碗中倒影慘然一笑,随後收斂起表情,坦然自若地擡起頭來,和辛岚月對視。
“師父此前不是叫我出京自省嗎?”
“弟子自省之時,偶遇小山,方知師父說的沒錯。”
江雨棠一頭霧水地聽着二人的對話。
原來前些日子師兄帶她出京曆練,是師父的安排。不過,師兄為何要自省?
裴序頓了兩秒。清俊的面容煥出淡淡的溫澤,眼底柔光一片,望着辛岚月,輕聲而堅定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