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寶擡起一隻前爪,輕柔地用巾帕幫他擦拭。
它的妖力還需得等兩三天才能恢複,這段時日,它不得不維持原型。至于端國公府中人,本就因公子身份特殊,不喜簇擁,自覺地不來打攪……
是以,花銜青暈倒在此處無人得知,而它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它現在,隻是一隻平平無奇的、會說人話的兔子罷了。
都怪那個女人,将公子害得這般慘。
雪兔的臉上出現了拟人化的擔憂,眼中含着淚珠,珍重地将用完的巾帕馱到背上,放回了盆裡。
随後,它瞧着花銜青消瘦了不少的面頰,毛絨絨的一團貼近他的鎖骨窩,用自己暖呼呼的、沒被打濕的肚皮暖着他。
然而它供給的暖意實在杯水車薪。
花銜青隻覺得自己如墜冰窖,深深陷入夢魇之中。
這是一場糾纏的,讓他無處可逃的夢魇,熟悉得令他骨子裡都在發顫。
……
先是一場漫天的火,煙塵蔽天,嗆得其中的所有生靈都難以呼吸。
粘膩的血迹赤紅,混進黑灰塵土。
隻見被燒得焦黑的小小一條,就從幾米高的架子上,“啪嗒”一聲,掉進了泥裡。
它渾身血肉翻卷,腦袋上正“噗呲”冒血,豎瞳黯淡失焦。
火光舔舐,不斷湧動,它瞧見一個龐然大物,直直朝它碾壓而來。
它不知道口中不斷嘔出的液體叫什麼,更不知道原來這就叫鐵鏽味,它倉皇、驚懼,憑着本能逃竄。
終于,它拼盡氣力,撞破了那道膜,下一秒,卻被一隻手死死捏在掌中!
清脆的孩童聲叫喚着,對它而言卻如雷轟,捉住它的人滿臉天真無邪,手中卻将它的内髒擠得移了位。
它,是他。
花銜青隻能無力地偏下頭,蛇尾顫抖攀附,擰作一團。
他遍體鱗傷,死命喘息。發出的“嘶嘶”聲似乎惹惱了捉住他的人,随後他便被抛了出去。
蝕骨的痛意居然在被抛出去時減輕了幾分,他享受了幾秒浮上雲巅般輕松的感覺,便又跌入地獄。
人人喊打之中,他輾轉流離。
直到,他看見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月色嶙峋,粘稠而不掩飾地将他整個攏了進去,他心底的恐懼一覽無餘。
“爹爹,這裡有條受傷的小蛇!”
昨夜明明天降凍雪,四處皆冰,天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于是那人雙掌靠攏,将他捧了起來。尖銳刺寒驟然消散,那人掌心暖意烘烤,花銜青卻隻覺毛骨悚然。
——不可以。
——不可以被他帶走。
花銜青虛弱匍匐,腦仁卻如利刃捅入,疼到麻木。随後,他的蛇吻滞張,血液迸裂噴出。
猝不及防地,眼前畫面一閃而過,笑靥如花。
——是她……
——她隻能是我的。
下一瞬,他緩緩睜開了眼。
“公子!”
暖寶的驚呼在耳畔響起,他全身發僵,努力動彈了瞬指尖,青筋暴起。
“你終于醒了,嗚嗚……”
暖寶抱着他的脖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花銜青感到全身被淩遲了一般,沒有一處不在抽疼,寒氣就這樣在他周身盤旋,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
但沒關系,他一點也不在意。
他已不知多少次這樣醒來了。
何況,這一次,他是心甘情願的。
花銜青抿緊了唇,閉目調動妖力。被榨幹的炁源又充蓄了些妖力,隻是炁脈幹涸已久,妖力流經之時就如岩漿一般,燒得疼。
他輕輕蹙眉,忍下呻/吟。
還好他醒得早,她尚未回來。其實他此時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慶幸還是失落,喜她沒來,又不喜她沒來。
總之,他總算從冷冰冰的硬地闆上爬了起來。
滿身青紫傷痕,血痂醜陋不堪,他眸中閃過一絲不耐。随後,他左手滞緩地結了個印,拍到了自己身體裡。
隻見術印消散,那些猙獰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隻留下小臂和腕上幾處淤青和擦傷。
此術實為障眼法,雖肉眼瞧着肌膚完好如初,但傷勢卻絲毫未減。
他不想她見到自己如此醜陋肮髒的一面。
見暖寶還在哭泣,淚痕濡濕了面上絨毛,他蹲下身撈起它,難得耐心地幫它順毛,哄它:“可以了,暖寶。”
花銜青步态自然,又施了幾個除塵術将房内清掃了一番,盡量恢複了原樣。
做完這些,他坐到床頭,一手抱着暖寶,一手輕撚那枝嬌豔的棠花。
光線熹微,灑在棠花上,更顯得花瓣出塵生動。
他尖削的下巴蒼白,眼尾紅痕格外突兀。此時,深邃光影濃濃聚在那雙鳳眸之下,襯得他邪異非人。
“姐姐,你必須是我的……”
暖寶聽見他的話,耳朵一顫,下意識瞧了他的面容一眼。見絲毫未變,才放下心來,收緊爪子摟住了自己。
……
午後的陽光溫暖,照在書肆裡暖黃暖黃的,清閑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