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兒笑了笑:“那又如何?我不想看見的,自然不會去看。”
“你就當真如此恨我入骨嗎?”蕭策沉着臉問道。
江柳兒深吸一口氣:“我從未恨過你,隻是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蕭策聞言猩紅着眼眸,一把抓住江柳兒的肩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怎麼就不是一路人,我自幼時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你,我說我要建功立業,我要将你留在我的身邊。”
“可是你呢,江柳兒,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我的臉,逃婚、掌掴、如今又騙婚,樁樁件件你都把我玩的團團轉,而我呢,我卻像個傻子一樣甘之如饴,我以為隻要我足夠的尊重你,總有一天你能看到我,可是你呢,你滿心滿眼的都隻有那個鹿琛,你知不知道,那個鹿琛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你!”蕭策一口氣将這些年所有的不甘心全部吐露而出。
江柳兒甩開蕭策的雙手,她搖了搖頭:“你根本就不懂!鹿大哥于我不是兒女私情,你知不知道,闖蕩江湖那一年我都看到了什麼!?”
江柳兒梗着脖子看着蕭策,她的眼淚汩汩而下,将自己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那年,江柳兒逃婚不久,沈文白便拿到了生殺大權。
江柳兒以為,周遊各處是個極有趣的事,她自幼時便羨慕鹿家的大哥哥,他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從無桎梏,她好奇外面的世界。
江柳兒一路北上去雍州,可是所到之處,她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富足豐饒,而是所到之處餓殍遍地,這個時代似乎并不是文武百官所說的盛世,沒有關心底層的人是如何活的。
她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之上,忽然一個毛頭小子從她的身邊經過,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江柳兒吃痛一下,她沒太在意,可是再走幾步,她卻摸到自己的錢袋子沒了。
江柳兒一驚,立即轉過身去追,她記着那個毛頭小子的身形,她一邊跑一邊大喝:“别跑了!還我荷包!來人啊,幫幫我,我的荷包!”
江柳兒跟着那個毛頭小賊一路跑到了隐蔽的樹林之處,江柳兒失去了那人的蹤迹,她四顧一下周遭陰森森的景色,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看去卻是一個光着膀子,肋骨清晰可見,瘦削的有些吓人的男人雜亂這頭發從樹樁後冒出。
江柳兒不由得一駭,她後退幾步,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顯著,這一路上,江柳兒早就注意到了,這附近的人已經不是什麼山匪盜寇,而是一個又一個餓着肚子即将失心瘋的餓殍。
那群人猙獰着臉色盯着江柳兒,已然不是男人在審視一個女人,而是一個豺狼在審視自己的獵物,他們看着江柳兒,無數雙眼睛環繞着江柳兒,就好像是在凝視着一塊會動的肉。
江柳兒從未想到世道是如此的不公,她是帝京城安平伯府的小女兒,從未經曆過什麼餓殍遍地九死一生,可是在這一刻,江柳兒本能地生出了一陣後怕,倏地,自己的手腕被一雙手拉着快步逃離,江柳兒順着那股力拔腿就跑,身後的餓殍雖然眼饞于她,但是卻沒有力氣追趕上她。
江柳兒看向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身形高大,膚色并不白皙,他帶着鬥笠快速将江柳兒帶出了龍潭虎穴,直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江柳兒才認出來,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幼時就崇拜的鹿琛。
鹿琛認出了江柳兒,他擡手摸了摸江柳兒的頭:“沒想到江家的妹妹居然年歲這麼小就出來闖蕩,怕不是瞞着家裡偷跑出來的吧?”
“我......”江柳兒一瞬之間的窘迫,她卻是不好開口自己是逃婚離開的帝京城,“我從未想到,外面是這樣的光景。”
鹿琛喝了一口茶,他看着茶樓外的景象:“這個時代已經這樣許久了,你是女子,在這樣的世上本就更要小心,今日之後,不要在這座城停留,出城去,去相對安定的城池,這座城池......已經沒救了,人吃人是遲早的事,你待在這不安全。”
江柳兒沒想到居然這般嚴重:“為何會如此......陛下明明勤政愛民,明明朝堂清朗,一切都是盛世所有。”
鹿琛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江柳兒:“你還是太天真了,若世道真的那般好,我也不會到如今還不歸家。”
“鹿大哥,你打算今後怎麼辦......?”江柳兒看向鹿琛。
“江家和鹿家是故交,我先将你送出城去,然後看看,能不能救這座城。”鹿琛目光深遠,眼中是不屬于這個年級的成熟,“這個時代,需要一個真正适合做君主的人來引領。”
“相信太子殿下如今登基,不久之後一定會清明這個時代的。”江柳兒道。
“呵,是嗎?我不相信。”鹿琛想起沈文白,沈之澤他還清楚,但是沈文白他不相信。
後來江柳兒和鹿琛作别,再次踏上了自己所謂的江湖之路。
這條路并不好走,江柳兒才啟程沒多久,馬車上傳來一陣響動,江柳兒一驚,從馬車的行禮堆裡竟然爬出來一個孩提,瞧着隻有五六歲的樣子,江柳兒卻認出了那個人,偷她荷包的小毛賊。
小毛賊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他将荷包重新遞給江柳兒:“大姐姐,荷包還給你,你帶上我吧,我什麼都能幹。”
江柳兒看着小毛賊,他應該也是餓了許久了,身形消瘦年齡又這般小,還不如江柳兒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