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丸銀的笑聲傳到耳邊的時候,吟真的很想揍他,但他接下來看似随意的話卻讓吟警覺起來:
“大小姐你果然不了解愛,卻自認為……”他輕輕搖頭,“被認為懂得。”
逃跑的事情可以從長計議,現在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撬動市丸銀緊鎖的真實立場之門的機會。吟雖然興奮,卻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得意以免打草驚蛇,隻能先繼續胡說八道引出的話題。
“我倒也沒有‘自認為’過,但這和‘大小姐’有什麼關系?真正的大小姐,我的姐姐清姬一定很了解愛是什麼樣的東西,這東西她從小到大就沒缺過。”
“你真的分辨得出?到底是美麗的幻想、醜陋的綁架索取,或者一廂情願付出對方不需要的東西……”說到這裡,一抹自嘲的笑出現在市丸銀臉上,他不再做聲,或許終于後知後覺自己在說些什麼。
吟的确分不出來,但吟現在知道市丸銀是個情聖了,還是個身不由己的情聖,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種時候不蛐蛐他一句怎麼行?“至少……會想要待在一起吧?那種‘愛他就傷害他、冷落他、遠離他’的浪漫小說我是不信的。”
這次,市丸銀幹脆一言不發走了。
吟回到房間,把自己裹進被子裡。她思考了一路也不明白藍染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的生活已經無聊到要找這種程度的刺激了嗎?
市丸銀對未能保護松本亂菊或者報複傷害她的人的執念有多深,他沉默中的痛苦就有多重,對藍染的恨意也就多強烈。他蟄伏的這些歲月裡,藍染分明對他多有防備,不可能對他的目的一無所知。
可藍染就這樣在自己身邊養着這條随時伺機報複的毒蛇,享受着他帶來的樂趣、期待着他突然襲擊的獠牙……吟最大膽的想象裡也沒有瘋到這種程度的人。
藍染的情緒、情感模式隻怕和尋常人差異很大,吟開始懷疑自己繼續留在這裡,用那些或許對其他人會有效的手段還施彼身,真的會有用處嗎?怕不是隻會變成藍染養在身邊取樂的第二個存在。
不停在腦海裡模拟離開虛夜宮的種種方案、之後躲藏的地方,吟的意識在不知不覺間漸漸模糊。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是陰暗、幽深的小徑,疲憊地向前走着,踏入古樸的回廊上,能看到暮時昏黃的庭院。
要出去。
酸痛的身體加快腳步,跌跌撞撞的身體擾動竹林,或青或黃的竹葉飄忽着。
好像已經走了很久,為什麼還是沒有出去?
如果不是加深的疲憊感在提醒時間的流逝,一次又一次邁步似乎沒有什麼不同,永遠在原地踏步。
廊柱是伸出阻攔的手、竹林是檔在身前的人、落葉也試圖拽住行人的腳踝……眼前的一切旋轉着、錯亂着、褪色着。
他是走不出去的,他永遠也走不出去。
……
吟彈起身驚醒,明明室内被維持在永遠适宜的溫度,她的身上卻一陣陣發冷。
她要出去,她必須離開虛夜宮,她不想像父親一樣半生被母親囚禁在别苑裡,直到折磨得昏迷不醒再也沒有能力試圖逃跑。
甚至來不及換衣服,身穿單衣的吟拿起暫時毫無反應的雨中仙就走,像在記憶宮殿裡模拟過無數次的那樣,她盡力收斂靈壓,沿着監控和守衛的死角一路快速穿行。
通向外界的窗戶就在眼前,吟單手抓住窗戶栅欄,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
漫天的白沙、幹枯的樹木、呼嘯的大風。虛圈的景色不僅千篇一律,而且恒久不變,幾百年、幾千年都是這樣乏味。
唯一的變化隻有吟此刻身處的虛夜宮。
它拔地而起,規模宏大,明顯承載着某人的審美喜好,流暢、簡約又前衛。
原本因為在半夢半醒間精神落入父親的記憶,受到那種真切的驚懼影響而一心隻想逃出樊籠的吟猶豫了。
完全的自由近在咫尺,但這種不存在任何限制的自由不過是一種混亂甚至可怖的無序。
再次活在勉強算是秩序與文明社會裡的她,真的想回到弱肉強食、茹毛飲血的生活裡去嗎?在不知期限拿回死神力量之前,她隻能一直在虛圈度過充滿死亡和殺戮的逃亡生活。
即使是最樂觀的情況:葛力姆喬的行動提前屍魂界的備戰進程,大戰早早開啟并以藍染的失敗告終……她能得到的,也隻是自己安心嘗試拿回死神力量的時間。
可是,她現在對于拿回力量的方法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握緊手中的雨中仙,吟安靜地坐在窗台上,隻把手臂從栅欄的縫隙裡伸到外面。
她想賭一把。
賭藍染是否還在意她這個忤逆者的去留。
隻要她還試圖趁大戰爆發之前拿回自己的死神力量,就不能輕易舍棄藍染這個最大的外挂,哪怕他隻是在畫餅,也必須用盡手段哄着他把這張餅變為現實。
默默抽刀,吟注視着狹窄的刀身上映照出的自己的面容,對于接下來的行動已經想出幾套可行的方法。
隻要他願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