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似乎無賴極了,可與“在一起”不同,“分開”本就是一方自己就可以做出的決定,沒有尋求對方同意的責任和義務。
吟真的不知道藍染這時候有什麼立場如此咄咄逼人。他們之中本就沒有“完美”的受害者,他分明一直知曉“她的親近有所圖謀”這個事實。
從一開始被他扣留在虛夜宮,她就毫無讨價還價的權利。之後她出于不由自主的本能和其他目的主動與他進行了一些過火的肢體接觸,但藍染當時都沒有任何意見,是完全知情同意,甚至稱得上樂在其中的。
現在他卻要和她讨說法。任何地方的法律都不會支持這種沒有道理的申訴……除非偉大的虛圈之王現在下規定她的行為在虛圈犯法。
事實證明,虛圈不是個講理的地方,或者說,一旦絞進感情的漩渦,就無法再用“道理”這種理性又冷峻的詞彙解決事件。
“所以,你要告訴我,我隻是你一時興起用來滿足欲望的對象。”怒火燃過理智的邊界,明明白白地出現在他眸中。
若是幾天前,吟或許會共情藍染的憤怒,因此産生或慚愧或恐懼或不安的心情。可現在,她的心早已被樁樁件件棘手的事情填滿,甚至面前的人還和這些麻煩事每一件都脫不了關系:
他或是根源、或是導火索、或是直接原因——他的陰謀和野心正切實地影響着她的生活和決策。可他依然和以前一樣,随手毀掉她的生活而對這一切毫無自覺,甚至現在還能理直氣壯地聲讨她在感情中的不認真。
她忍不住冷笑:“不然呢?你想讓我把你當成此生摯愛然後看着你傷害我的朋友、屠戮我的熟人,再把數以萬計的無辜之人當耗材消滅,看着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你引起的騷亂從中攪局損人利己,最後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和你談笑風生嗎?”
“你放棄我,就因為那些根本不了解你也不在乎你的人,可笑。”
事到如今,他還是這樣。吟突然感到強烈的無力。
“你也沒有很了解我,或者你根本沒有真正看見我。我并不是把你和他們放在天平兩端對比之後做出這個決定,從一開始,真正被考量的就隻有你一個人,你身上有太多我絕不會接受的特質,而我不想因此讓自己痛苦,僅此而已。”
“讓你感到痛苦的隻是你身上過剩的同情心。”
誰痛苦誰改變,原來在虛夜宮的那段時間不止她自己,他也在等待她的改變,隻是改變的方向并不相同。
“看來你一直在等我把我的善心剜下去,可你似乎沒有想過,如果我沒了‘過剩的同情心’,你也不過是我可以為自己的利益傷害的存在。”
吟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捏得很痛,可她再沒有半點服軟的表演,隻是繼續用冷漠的目光注視着對方的眼睛。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他一直循循善誘,最多夾雜些嘲諷的語氣終于失控了,脫口而出的話語更經不起推敲,幾乎已經将自己的弱點和傷口暴露。
強烈的危機感讓吟心中警鈴大作,甚至産生“斷臂求生”這樣極端的想法,但在吟做出反應之前,他來勢洶洶的吻已經和暴怒的靈壓一起将她緊緊壓制。
又是這樣,在地下會議室那次也是這樣,現在與當時的情境又是何其相似——她因為他行動帶來的影響而不得不逼迫自己疲于奔命,而他卻從根本上否認她的一切努力的意義,無視她糟糕的心情隻顧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
但吟已經不是當時那個缺乏反抗經驗、不會做出有效反擊的人了。
吟找準時機一口咬下去,血腥味充斥口腔,但他沒有因此停止,吟隻能再用更大的力度又咬了一口。
他終于松開嘴,而她得以用回複表達自己的态度:“當然是在做和你一樣的事——優先滿足我自己的想法,把所有會阻礙我目的的東西通通抛諸腦後。畢竟這是你教會我的,不是嗎?”
整個異空間裡的空氣好像在沸騰,但沸騰的不是空氣,那種恐怖的氣息也不是熾熱,是他因為暴怒而高漲到令人喘不過氣的靈壓。
理智上,她應該後悔的,可她在強烈的死亡恐懼中反而沒有分毫悔意。
就這樣吧,她受夠了,她再也不要用自己并不喜歡的手段讨好他了。
她曾經故意忽視近在眼前的大戰,忽視某個耳鬓厮磨的存在對自己造成的束縛,忽視舊日裡那些細究起來理不清的爛賬。
她隻想離開他,不想真的做出什麼傷害對方安全、利益、甚至那個她絕不認同的目标的事情,她隻想保全岌岌可危的自我而離開對方。
可就連這樣已經被退讓到底的選擇都不被他接受。
他當慣了赢家,他永遠在品嘗應得盡得的成功,他早已習慣想要的一切在自己的籌謀下落入他的手心——他永遠是正确的、明智的、自得的,她眼中不算過分的退讓已是他的底線。
無論是怎樣的關系,隻要在沒有其他因素介入的環境裡持續不斷地和這樣的他地絞在一起,弱勢一方最終都要被絞得支離破碎,連一點點自我都難以保留。
他是她的捷徑,亦是她的劫數。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接受他的饋贈,她根本付不起他開出的價碼,卻曾經以為自己可以。
在那段時間和藍染稱得上怡然自得的相處中,吟已經可以去忽視他曾經給自己造成的傷害:不止他在自欺欺人,她也在自我說服——從前被傷害的自己不過是被他厭惡的存在,而她當時體驗到的,生命中前所未有的關心和愛意足以掩藏曾經那些難以計算清楚的“惡行”。
可她不能接受現在這個“被愛”的自己依然被掣肘、控制甚至損害的可能性,更不允許自己價值觀念在繼續與他相處的過程中被動搖、被解構、被重塑成現在的她不願接受的。所以她犯下了他不肯饒恕的“罪行”。
她那時并不知道——愛,是兇獸脖子上的枷鎖。
但它既不能保證兇獸一定傷不到人,也不能保證兇獸不會在長久的拘束下心生怨怼。或許經過感情生活的腐蝕,愛會滋生恨,枷鎖也會長出尖刺,蟄得兇獸狂暴憤怒,不顧一切隻為讓目之所及所有存在感受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