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家分家當家跟着護衛進入地下會議室,他尚未弄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腳下先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踉跄——是一個暈倒在地的賢者。
他擡起頭小心地掃視高台,視線越過零星幾個遭受過血光之災的審判官,最終定在遠山家的位置上。
上一代家主遠山德宗絕口不提的次女、過去百年家族真正掌權人遠山崇羽一手扶持的争議人物、曾經的封印總司、今天本該被判處死罪的遠山吟正姿态随意地坐在那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吟看着高台下迅速低頭思考的分家家主,也得出初步結論——來的是個老油條。
沒耗費太多時間,三十多個想活着出門的精明利己者帶着強烈的誘導提問,老油條則會看着吟的臉色回答問題。最終吟甚至不需要正面表态就得到了想要的結論。
遠山家發生的事情最終有了定論:包含中央四十六室成員在内的三十餘名遠山家成員由于未能在戰争中發揮更多作用自慚形穢,最終紛紛切腹謝罪以表達對靈王和瀞靈廷的忠誠,與旁人毫無關系。
“既然這樣,那今天的會議是不是可以結束了?”一旁的審判官試探性地向吟提問,連“審判”兩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這怎麼行。”吟後仰倚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下敲擊着扶手,“幾個月前幾個綱彌代家成員的被害,還有什麼虛……”
吟轉頭看向提問者,“你們還說什麼了?中央四十六室可是威嚴的機構,不能讓事情不明不白地揭過。”
無論是提問者還是底下的一衆賢者無不面露難色,但每當吟的目光掃到他們卻隻能以最快速度陪笑,而吟接下來的話讓他們連笑容都擠得很勉強。
“把之前的内容總結好,接下來的重要發言記錄在案,整理出一份詳細材料,由各位審判官和賢者簽字确認,之後再下達判決書。至于沒辦法簽字的幾位……‘非常緊急時期無需全體表決’。”
……
今天四十六室的議事流程與平時稍有不同。
寫有結論的判決書已經陸續下達到屍魂界重要機構,封鎖已久的大門才緩緩打開。
往日趾高氣昂的四十六室們步伐不似往日悠閑,急急忙忙、踉踉跄跄,仿佛在躲避什麼隻能被自己看到的噬人的惡鬼,甚至還有幾個是被擔架擡出來的。
他們再不甘,也不得不将難以推翻的“真相”公之于衆:
遠山吟為消滅數月前殺死綱彌代家成員的虛身受重傷,此前數月留守現世休養,如今傷勢恢複回歸屍魂界官複原職。
數日前的戰争間隙,遠山家三十餘位成員秉持着高尚的貴族精神,為表達對靈王和瀞靈廷的忠誠切腹自盡。
這些說法是荒誕的,但它們一旦成為中央四十六室白紙黑字傳達的通告,哪怕四十六室為了維護自身權威性也必須指鹿為馬,從今以後将這套他們本不願承認的說辭納入需要維護的範圍之中。
至于聽到這種說辭的其他人,對此再不信任也最多隻能發發牢騷。
遠山吟也走出封閉的建築,吹拂的微風敲響她心中始終存在的動搖,但她最終還是握緊手中攥着的文件向前邁進。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一些會讓過去的自己嗤之以鼻的事情。
但她不會再把自己的權益系于别人手中,哪怕她要親身下場用不喜歡的方式争奪權力,哪怕在這個過程中她不得不切割掉一部分自己。
她不要再做案闆上的魚。如果沒有權力和物質基礎,這種願望不過是空談。
她已經做出選擇,就不會再回頭,更不會退縮。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吟看向白哉的方向,微笑着向他走來,身後還跟着那幾個被以“證人”名義放進四十六室的遠山家成員。
直到走近白哉,吟才開口:“仗打完了,是我打過最輕松的一場。”
白哉看看氣定神閑的吟,又掃了眼落荒而逃的四十六室們,最終把目光收回、再次看向吟時沒做出任何評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家裡現在一團糟,作為本家唯一一個成年人,我得回去把整個家族的責任扛起來了。”
白哉的餘光能瞥到吟身後跟着的遠山家成員裡有因她的話語沉不住氣的,他不動聲色,默默将談話風格轉向正式:
“封印總司早年就繼承令尊的才能,一直兼顧封印術和家族事務,如今一定能青出于藍,延續遠山家的榮光。”
白哉向吟伸出右手,吟也收起散漫,一種支持的立場在二人的握手中被加固,至于更私人的感受已經不必說出口,而是被無需用言語承載的默契達成。
在這個根基不穩、危機四伏、人心未定的當下,吟用最禮節性的方式握着白哉的手,卻感受到一種毫無道理可言的安全。
離開官廳街的一行人直接回到遠山家。
吟剛一踏進遠山家的大門,就能感覺到詭異的氣氛。
判決結果理應已經被傳播、知曉,可吟的敵人們不會因此善罷甘休,她還有很多細碎的、日常化的仗要打。
吟沒有立刻回到自己不知是否還存在的院落,而是獨獨将回答四十六室問題的分家當家叫去議事廳。
無論這個老油條原本是什麼想法,有沒有趁着内亂争奪家主之位的意思,在地下會議室裡不得不幫吟做了僞證的他在其他家族成員眼中都已經被綁在吟的船上。
“家主繼任典禮的事交給你全權負責。”
“您想什麼時候舉辦典禮?”
他的目光停留在吟手心的虛洞上,而吟毫不避諱地将手擺在更明顯的位置。
“一周之内。”
“家族中并沒有次女繼承家主之位的傳統,您是否考慮再多鋪墊些時日……”
吟不說話,隻是繼續看着他。最終,分家當家領命離開。
……
遠山吟繼承遠山家家主之位的典禮請柬很快被發往瀞靈廷各處,而山本總隊長的那份是吟親自送去的。
這是吟人生中第三次站在一番隊門前。
她剛剛結束作為中央四十六室的第一次會議(會議内容是确定遠山家新上報的四十六室人選),來不及回家更衣就直接來到一番隊,身上還穿着四十六室統一的服飾。
這一次,等在門外的吟心中沒有期待也并不忐忑,等待通傳的幾分鐘裡她還在低頭确認自己不久前在無聊會議的間隙草拟的方案。
并非成竹在胸,吟隻是終于擁有了即使謀劃暫時受挫也能夠從頭再來的底氣。畢竟,現在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山本總隊長關進牢裡了。
隊長會議結束,吟逆着稀疏的人流向會議室走去,一路上與絕大多數隊長都簡單打了招呼。在虛假空座町拖着水球治療時,她也算和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短暫地産生過交集。
吟等在會議室門口,待到之前的人員都走幹淨,才進入會議室。
山本總隊長對吟的繼任典禮意興闌珊,隻是讓雀部收下請柬,完全沒有問典禮在什麼時候舉行,他面見吟是為了其他事。
“現在遠山家的所有事都是你一個人決策?”見吟點頭,山本繼續說:“一個人的精力很難長期、完全地控制那樣一個複雜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