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外面怎麼回事?小姐的腦袋差點就磕破了。”浣珠說着,便要去掀簾去看,卻被江朝朝拉住了胳膊。
“先别急着看熱鬧,好好坐着,如今可是在鬧市,萬一一會兒還有颠簸呢。”
浣珠一想,覺得也對,便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江朝朝知道,應是魏雲瀾‘不經意’間行到了道路正中間,阻攔了車隊的正常行進。而他自己,也差點被江唯所在的那輛馬車的馬蹄給踩踏,慌亂之中摔到地上,還不小心擦傷了手掌。
接下來,該出場的是江唯。
兩人的初次相遇,可是關乎到未來的感情、甚至是姻緣,她自然不能讓浣珠出去攪擾。
與此同時,江唯所在的馬車上,一片騷亂。
孫芳菲和江銳齊齊撞上了車廂,一旁的幾案磕到了江銳的胳膊,他又一次嚎啕不止。江唯反應比兩人要迅速一點,隻是輕微趔趄了下,并沒有嗑着碰着。
孫芳菲黑着臉,向外面喊了句:“發生了什麼?”
“夫人。”姚嬷嬷停頓一瞬,掃了一眼不小心摔到在地上的清貴公子後,把不長眼的小雜毛硬是往咱們馬車上撞這句話咽回了肚子裡,重新斟酌了一下語言,說:“咱們的馬車不小心撞倒了一位公子。”
孫芳菲皺了皺眉,并沒有當衆發作。
剛才,慌亂之中,江銳的手肘好像撞得她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她忍着痛,吩咐了句:“唯兒,你哄一下弟弟,娘去看看怎麼回事?”
江唯卻沒有回應她。
孫芳菲擡眼望去,她的寶貝女兒,正挑了車簾一角,往外看去。莫名的,面頰還泛起一抹紅暈。
因着剛才馬夫猝不及防勒緊缰繩的動作,馬車如今斜停在道路中央。挑開車簾,剛好可以看到道路中央的畫面。
隻是短促的一瞥,卻讓江唯再也挪不開眼。不小心被馬車撞到的那個男子,衣着華麗不說,長得竟然比張和還要好看很多很多。
“唯兒?”孫芳菲又喊了她一聲。
江唯回神,說:“娘,不若讓女兒去吧?”
孫芳菲打量她一眼,又透過車窗看到外面那個年輕的男子,思量一番後,點了點頭,又低聲叮囑道:“汴京不比澶州,行事務必穩妥一些。”
“娘放心,女兒有分寸。”
說完,江唯下了馬車。
孫芳菲将還倒在車廂裡的江銳扶起,一邊将他抱在懷裡安慰,一邊用手指挑起車簾一角,時刻關注着外面的動靜。
姚嬷嬷慣來有眼力,見出來的是江唯,而不是孫芳菲,再聯想到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俊美公子,她一下子弄清楚了事情的關鍵。
趁往來的行人把注意力都放魏雲瀾和掀簾而出的江唯身上,姚嬷嬷用手指頭捅了一下車夫的肩膀,車夫連忙搬來車凳,姚嬷嬷也恭順走上前,把江唯從馬車上扶下,問:“小姐,你怎麼出來了?夫人呢?”
“銳兒不小心撞到了胳膊,母親正在照看,脫不開身,隻好讓我出來。”江唯連嗓音都可以收斂了些,她從側面解釋了為什麼自己會抛頭露面。
果然,她一說話,無論圍在馬車周圍看熱鬧的行人,還是魏雲瀾,全都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江唯不知道為什麼,在和姚嬷嬷說話的過程中,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以往江朝朝在張和面前的狀态。
或許,男人都是下賤的。
明明張和隻要不主動鬧出動靜,就算他和江朝朝處在同一個地方,江朝朝的視線從來不會主動落到張和身上。
可偏偏,他心裡裝的、眼裡看的,全是江朝朝。而她整日巴巴地望着他,他卻連與她交談的興緻都沒有。
于是,在和姚嬷嬷對話的過程中,她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行為,連餘光都不曾落到他身上。直到她與姚嬷嬷的對話結束,她才轉過身,看向男子,以及他身後的一地淩亂。
而男人,自她從馬車出來後,視線就不曾從她的身上挪開。當然,這是後來姚嬷嬷告訴她的。
他原本提在手裡的點心,掉在了地上。油紙破損,他倒地時,胳膊又剛好壓在上面,袖口上沾染了一片污漬。
看起來有點狼狽,但并非是落魄。
就算是不看他的臉,單是他頭上頂着的玉冠和他身上穿的那身繡着精美暗紋的月白色的錦衣,也和落魄扯不上邊。
他垂眸時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懊悔神色,更是讓江唯笃定,他不是故意弄成這樣的。
“公子,你還好嗎?可有傷到了哪裡?”
“無礙,隻是可惜了這兩包點心。”
江唯朝着他走了兩步,視線落在他髒污的袖口上,猶豫一瞬,把捏在手裡的帕子遞了過去,說:“先擦一下吧。”
男人道了謝,伸手接過帕子,專注擦拭起袖口。
“實在對不住,是我們趕路太着急了,沒注意到行人,這才釀成大禍。”江唯停頓了一瞬,又說:“摔倒不是小事,你還是去醫館看看比較穩妥。如果後面幾天身體有哪裡不舒服,還是及時就醫的好。”
“至于診費——”說到這兒,江唯面露遲疑。
男人正要開口,卻又被她打斷:“我們出門在外,帶在身上的銀子已經花得差不多了,況且還沒有到目的地,恐不能給你留下。不過,新任大理寺少卿江宗文乃是家父,改日你可憑你手裡的那方帕子到我們府中來,”
說到這,江唯又指了指他身後那片狼藉,說:“包括地上那些點心的錢,也一道賠給你。”
聽她自報完家門,男人神色微愣。随即沖她拱了拱手,眸子裡也有了一絲暖意。
“原來小姐是江伯父的女兒。”
“在下魏雲瀾。”
“公子莫非認識我爹爹?”這下,輪到江唯發愣了,但她沒有錯過人群之中的竊竊私語。
“魏雲瀾,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好像在哪裡聽過。”
“莫非是魏首輔的兒子?”
“魏首輔已經死多少年了,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小的兒子。”
“不是兒子,那就是孫子。對,我想起來了,魏尚書的兒子,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
魏雲瀾淺笑一聲,面上帶了一抹羞赧,說:“還未曾見過江伯父,但家父前兩日還曾與伯父一起去了樊樓吃酒。”
聽她這麼說,江唯心裡很是驚訝,但面上依舊保持着溫婉的笑意。
有了父輩的這層關系,江唯心裡對魏雲瀾的好感度又多了幾分。兩人互相寒暄着,完全看不出厭煩和冷場。
江唯身後不遠處的馬車内,江朝朝和浣珠誰也沒有出聲。兩人安坐在馬車内,支棱着耳朵,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
江唯的馬車就在她們前面,聲音輕而易舉傳了過來。
浣珠聽了一會兒,說:“小姐,好像是二小姐的馬車撞到了人,二小姐正在與人交涉呢。”
江朝朝嗯了一聲,車廂裡又安靜下來。
兩人繼續安靜聽着,直到江唯和魏雲瀾自報了家門後,江朝朝再也忍不住,低聲感歎道:“啧啧,連手帕都送出去了,我這位堂妹,怕是要栽了。”
“小姐,我們的車隊裡不是有随行的大夫嗎?二小姐為什麼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浣珠的關注點卻和她完全不一樣。對于江唯的舉動,她在是理解不了。
“你以為她那番話當真是為了還那個人診金和點心的錢啊?”
江朝朝擡手敲了一下浣珠的眉心,說:“她之所以不召楊大夫上前為男人診治,是因為她自己也知道,男人并沒有大礙。她的那番話,不過是為了引出自己家世的說辭罷了。”
浣珠似懂非懂點點頭,繼續聽着外面的動靜。
半晌,她忽然想到什麼,又問:“可是小姐,二小姐的心上人不是張和嗎?在我們來汴京的前一個晚上,她和張公子交談完後,還因為不舍得與他兩地分離,哭了大半夜呢。”
這一次,江朝朝笑出了聲。
浣珠感到莫名:“小姐,你笑什麼?”
江朝朝意味深長瞥她一眼,“你怎麼就知道,她是因為不舍,而不是因為張和拒絕了她的示愛?”
浣珠驚得張大了嘴巴,又低聲碎碎念:“我說她怎麼這麼快就移情别戀了,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些,小姐是怎麼知道的?”
江朝朝忽然有點心虛,她總不能告訴浣珠是上輩子無意間聽說的。她沖浣珠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噓,你聽,江唯邀請那個姓魏的有時間到府上做客呢。”浣珠的注意力,被她輕而易舉給轉移走。
兩人、不對,是在場看熱鬧的所有人都在等着魏雲瀾的回答,忽然之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且越來越清晰。
“讓開,快讓開。”
人群又一次變得吵鬧,好像有人騎着馬往這邊趕來。
“籲。”
“鬧市口不允許長時間擁堵,還不速速散去。”
一道低沉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
人群漸次散開,馬背上的男人輕扯缰繩,來到了馬車旁。
江朝朝正在為不能繼續聽兩人打機鋒而遺憾,耳畔忽然傳來魏雲瀾略帶驚喜的聲音:“褚中郎,您怎麼來了?”
他說完這話,空氣忽然安靜了一瞬。江朝朝卻覺得,自己胸腔裡的那顆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褚中郎?
會是他嗎?
在魏雲瀾的人際關系中,唯一的褚姓,便是褚羨了吧?
魏雲瀾上前走了幾步,沖着馬背上的男人喊了句:“表叔,是我,雲瀾。”
“我知是你。你怎麼在此處?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男人如暖玉一般的聲音傳入江朝朝耳中,但魏雲瀾卻聽出了冷厲的審問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