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母親生前同你不怎麼親近,可嬸母方才,當着我的面,用粗鄙不堪的言語來侮辱她,朝朝實在不能忍。”
動情之處,江朝朝哽咽了一下。
事情是她故意挑出來的,但這些話,卻是真心實意的。
江朝朝年齡小,不知道上一輩的恩怨,更不知道孫氏曾心儀她的父親。
江宗文的臉色卻逐漸變得陰沉。
在場的所有人中,除了孫芳菲本人,也就隻有江宗文知道,孫氏為何會那麼記恨景潤長公主。可他也隻是變了變臉色。畢竟,這關乎到他的尊嚴。
江朝朝稍微緩了口氣,語氣驟然變得冷冽,在場的人聽了,無一不跟着心驚。
“就算抛去妯娌這層關系,看在朝廷每年派發給我父親的巨額撫恤金的面子上,嬸母也萬不該在一個女兒面前議論她的母親。”
撫恤金這三個字,讓孫芳菲整個人都跟着晃了幾下。
汴京的花銷幾乎是澶州城的五倍,如果沒了江宗保的撫恤金支撐,他們家的生活将立即會變得拮據起來。
她怎麼也沒料到,江朝朝來到汴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從她手裡搶走撫恤金。
孫氏的眼珠胡亂轉悠了兩下,剛想張嘴說些什麼,注意到江宗文皺成一團的眉頭,她終究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知道,江宗文每每流露出這個表情,都是他心裡極度不耐煩的寫照。
“歸根結底,是嬸母——”
莫名的,江朝朝不想讓江宗文這個時候從這堆麻煩事抽離出來。盡管他是她的親叔父,但他這種大難臨頭就把自己的妻子推到最前面的行徑讓江朝朝從心底裡唾棄。
她稍作停頓,視線草草從江宗文身上略過,又說:“歸根結底,是嬸母和叔父不喜歡我、心裡容不下我,卻又不得不囿于世俗的眼光,将我收養在家裡。”
“誤會,這都是誤會。”
江宗文察覺到江朝朝想要與他們割席的意思,着急忙慌解釋道:“以前,或許是有很多地方忽略了你,但朝朝,我是你親叔父,如何會容不下你。以後,我們一定更加盡心對你,如何?”
他的神情、言語,滿是對江朝朝的挽留和讨好。
江朝朝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說道:“無論如何,今日之事,我們雙方都不可能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龃龉既生,也就沒有和睦相處的必要的。
畢竟隻是表面上的和睦。”
不等江宗文和孫芳菲發聲,江朝朝又說道:“剛好,今日上官大夫和這位大人登門,便讓他們二人做個見證。”
一邊說,她一邊轉動腦袋,視線依次從楊茂、上官清霜身上略過,最後又回到江宗文夫婦身上。
目光如炬,沒有半點情義可言。
“既然叔父和嬸母從心底裡看不上我和我母親,那麼此後,我也不會死皮賴臉繼續住在你們家裡。
自今日起,我将搬離江府。”
話落,她朝浣珠招手,浣珠乖覺走上前。
她擡手從浣珠頭上拔下她尚未卸下的發簪,在衆人驚愕和連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的注視下,呲啦一聲,她割下一片衣角。
當然,呼吸差點停滞的,是楊茂。他以為江朝朝被這對黑心夫婦給欺負到要自我了結。
也許是自幼便受了後宮的荼毒,當江朝朝把那支發簪攥在手上的時候,他是真的怕她會劃傷纖細的脖頸。
衣角翩翩落地之時,楊茂距離她隻有一步之遙。
他看着毫發無損的江朝朝,又默默退回了腳步,呼吸也重新平複下來。
“割袍為證,自今日起,我與江家二房再無幹系。此後,江朝朝的江,就隻是忠勇将軍江宗保的江。”江朝朝漫不經心說完,又把簪子重新簪入浣珠的發間。
聞言,江宗文的臉色比江朝朝這個病人還要慘白幾分。
“朝朝,你這是做什麼?就算你不滿意我們夫婦,可你祖母還在啊。她可是你嫡親的祖母。”他費盡心思,也隻想到用自己的老娘來挽留她。除了這些,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關聯了。
“祖母?祖母年齡大了,我本不想提她的。可既然叔父主動提及,那朝朝與你分辨一二也尚無不可。”
江朝朝譏諷笑道:“阖府上下誰不知道,祖母重男輕女,心裡隻有堂弟。我和江唯何時被祖母挂在心上過?每次去請安,祖母張口閉口地稱呼我們為賠錢貨,連塊糕點都不舍得給我們吃。
叔父憑何會認為,我會留戀這樣的祖母?”
江宗文也知道,平日裡母親的行事有失偏頗。但她老人家畢竟是長輩,而且偏向的是自己的兒子,他也沒怎麼當回事,自然也就沒有料到,江朝朝對她老人家的成見會這麼深。
他額上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這下,連老夫人也要被楊茂記在心裡了。
聖上若是聽聞了,不知道會不會一氣之下将他們一家趕出汴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