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方才江朝朝盛情相邀,他并沒有拒絕。倘若較起真來,有違宮規,也于禮不合。
是以,他更加要知會皇上一聲。
最好能将皇上也一同拽入席中,免得日後他想起什麼,同他秋後算賬。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沒能如意,他甚至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
褚羨趕到禦書房時,皇上正在和禮部的一衆官員商議江朝朝冊封大典的事情。
他行到殿前,正準備差人去通報,恰好遇到前去奉茶的楊茂從偏殿出來。
得知殿内除了皇上還有好幾個禮部的官員後,他直接把借鹿肉和江朝朝邀他一起在曳風亭吃熱鍋子這件事情告訴了楊茂,就匆匆離開了。
禮部的官員,好些都是頑固又迂腐之輩。褚羨向來不喜聽他們碎碎念,大多時候,都是避而遠之。
一如現在。
從禦書房離開後,褚羨直奔禦膳房。
楊茂進入殿内,給禮部的各位大人斟了杯茶,最後來到皇上身側,在他耳邊低語一番,将褚羨的來意悉數告知給了黎越。
黎越聽完,挑了下眉,低問:“你是說,是朝朝主動邀驚鴻一起?”
楊茂點頭,道:“回陛下,中郎将是這麼說的。中郎将原本還想邀陛下一同前往,見您忙着,這才作罷。”
黎越颔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禮部呈上來的折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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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風亭内,浣珠被江朝朝強行拽着坐下。
上官清霜和浣珠分别坐在她的兩邊,另一個爐子已經燃上,并沒有即刻熄掉,而是被被宮人撤回了繁甯殿的膳房,自行涮鍋子吃。
褚羨提着鹿肉過來時,大老遠就聽到她們交談的聲音。
三個人的聲線完全不一樣,他的耳朵像是有什麼特異功能一樣,能夠将其他兩人的聲音完全過濾掉,隻餘下江朝朝的聲音。
譬如:
“浣珠,你快嘗嘗這個糯米桂花糕,比我們在澶州吃過得要好吃很多。”
“上官姐姐,你到底是從哪裡買來這麼多好吃的點心啊。”
“上官姐姐,你醫術習得這麼好,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
“這個湯好香啊,驚鴻哥哥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來?我都聞餓了。
聽到這兒,褚羨猛然回神。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夜色中站了很長時間。
他正了正神色,從黑暗中走出,去迎接他的光明。
最先發現他的,是江朝朝。
明明她是背對着他,他的腳步又輕又徐,可她就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一樣,他才轉過彎,她忽然轉過頭來。
看清來人是他的一瞬間,她的雙眸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細碎光芒,比一旁照亮的燈籠還要耀眼。
許是夜風太舒适,月色太迷人,褚羨的腳步腳步越來越慢,心跳卻越來越快。
她沖他笑了笑,又轉過頭對上官清霜和浣珠說了句什麼,随後便站起身,朝着他跑來。
她并沒有刻意收着聲音,可褚羨卻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劇烈的心跳刺激得他的耳膜一鼓一鼓的,将外界的一切動靜都隔絕在外——包括她的聲音。
他的視線,也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
由遠及近,直到她站到了他面前,仰着頭,雀躍望向他的眼睛時,他才完全回過神來。
心跳依舊很強烈,但他已經能夠感知外界的聲音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細碎的光芒裡,滿是他的面容。
是的,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這一刻,褚羨心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不對,不該是這樣的。可随着她開口說話,這道聲音逐漸消散。
江朝朝眉眼含笑,道:“驚鴻哥哥,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又一次臨陣脫逃了呢。”
褚羨眨了下眼睛。
一時間,他忽然不知道該把重點放在哪裡。是她喊他越發娴熟的稱謂,還是那個‘又’字?
“何來‘又’字一說——”
說字沒完全脫口,他想起那次臨到繁甯殿時,他謊稱事忙逃離的事情,面上一赧。
是了,那日同行的人有很多。就算她沒有親眼看到他,也能從旁人口中得知這件事的。
而且,他有一種直覺:最有可能告訴江朝朝這件事情的人,是連他也惹不起的皇上。
一想到這種糗事被她知曉,褚羨就渾身不自在。
“久等了。”
他迫切挪開與她對視的視線,擡了擡手上的食盒,說:“我已經讓膳房的師傅把鹿肉處理過了,完全不腥,可以直接下鍋。”
江朝朝的注意力果然被分散,她看向食盒的同時,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
江朝與他并肩,往曳風亭走去。擡眸,看到重新調整了座位、乖乖站立在亭子一角的上官清霜和浣珠時,她愣了愣神。
早在她小跑着去迎接褚羨的時候,上官清霜和浣珠極其有眼力見兒的調整了座位,把江朝朝和褚羨安排到了一起。
很快,江朝朝反應過來,沖兩人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又在褚羨察覺不到的地方,沖兩人比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