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朕還是第一次見你如此讨厭一個人。朕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家,似乎還是親戚吧?”
“他就差把觊觎二字刻在臉上了,明眼人誰看不出他的意圖。”褚羨的語氣終于不再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帶着些許憤慨的情緒。
“若是如此,他今日定然還會找機會接近朝朝的。”
說話間,黎越意味深長瞥了褚羨一眼,道:“左右你今日不當值,剛好那小丫頭喜歡纏着你,你便負責她今日的安危吧。
莫要讓閑雜人等近她的身,否則,朕唯你是問。”
褚羨猛地擡頭。
他敏銳地從皇上的言語和神态中,察覺出一種名為撮合的意思。
黎越知道褚羨不願,被他盯着,有點心虛,卻聲如洪鐘,連候在殿外的楊茂都被吓了一跳。
“如此盯着朕做什麼?還委屈你了不成?”
褚羨沉默一瞬,艱澀開口:“陛下,臣年長她十五歲。”
“她不在意,朕也不在意,你死犟個什麼勁兒?”
黎越咂舌,越發看他不順眼,怒瞪他兩眼後,大步邁向殿門口,又想到什麼,匆匆轉身,惡狠狠點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别告訴朕,你心裡對她半點想法都沒有。”
“褚驚鴻,問問你的心,你對她,當真隻是出于長輩對晚輩的愛護嗎?”
撂下這句話後,黎越拂袖離去,隻留下褚羨一人,在殿内靜靜站了好一會兒。
叩問本心,他當真對江朝朝沒有生情嗎?
半晌,褚羨眨了下近乎酸澀的眼睛,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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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吉時的将近,集英正殿越來越熱鬧。
江宗文一家就是在這時,随着引領賓客入場的宮人迎進殿的。
于是,第一次參加宮宴的江府一衆人姗姗來遲。
和其他賓客不同,江府是阖府出動——上至老夫人周吟,下至幼子江銳,都踏入了這厚重的宮牆之中。
江宗文拖家帶口的盛況,引得旁人紛紛側目,更有一些與他同朝為官的大人見他入殿,上趕着和他搭讪。
而今這殿内,誰都知道,被當今聖上視作眼珠子的郡主娘娘出自江府。
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
故而,朝着江宗文而來的賓客,一波多過一波。
江宗文本不想在這個時候引人注目,偏偏這些人不知内情,趨之若鹜朝他奔來。他也隻能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一邊應酬,一邊領着家眷往裡走。
江銳年幼,直至今日,也不知家裡到底發生了何事,自上了馬車便異常興奮,無論孫氏和江宗文千叮咛、萬囑咐,他身上那股子莽撞的勁頭也沒有半點收斂。
直至行到宮門口,被身着玄甲、手持橫刀的守城士兵的氣勢給吓到,他才徹底收斂了本性,死死地拽着江宗文的袖擺不撒手,走哪跟哪。
往常時候,江銳并不喜歡纏着江宗文。他總覺得他這個父親對他太過嚴厲,可如今卻不一樣。
在他看來,能夠和這些衣着華貴的陌生人自如洽談的父親,可比互相攙扶、連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三個女人強多了。
“江大人,這便是令郎吧?虎頭虎腦,怪可愛的。”
“小兒頑劣,讓魏兄見笑了。”
是了,行在最前面的一位不是旁人,而是魏雲瀾的父親魏明章。魏雲瀾雖不再和江唯接觸,但魏明章和江宗文卻仍一直保持着聯系。
江唯聽到‘魏兄’這兩字後,神情不太自然,卻也謹記母親的教誨,沒有立即擡眼去望向對面的人。
同時,孫芳菲攙扶着老夫人的手也微微用力,餘光一個勁兒的往江唯那邊瞥,生怕她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什麼丢臉的事情來。
好在,她記得她的話,隻是恭順站在那兒,看起來蠻像個乖乖女。
江宗文一把揪住江銳的後衣領,不顧江銳的掙紮,将他拖拽到魏明章面前,道:“銳兒,來,見過魏大人。”
“銳兒問魏大人安。”
江銳見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乖乖問好,但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都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唯唯諾諾,根本沒有魏明章口中的虎頭虎腦的機靈勁兒。
随後,江宗文又和其餘幾位大人寒暄了一番,又及時抽身,道:“諸位,老母年邁,容我先帶她入席。”
于是,在一衆官員‘問江老夫人安’的問候聲中,他們一行人終于落座,也得到了片刻的安甯和喘息之機。
江宗文被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亦或是打探的目光盯得冷汗涔涔。
偏生江銳也是不安分的。
甫一落座,指着案幾上的精緻糕點,喊:“爹,我要吃那個。”
彼時,江宗文正惶恐,無暇顧及他,将盛着點心的盤子端到江銳面前,任他狼吞虎咽。
而一旁的周氏、孫芳菲和江唯,無一不面色驚惶。
尤其老夫人周吟,連集英殿的布置都來不及看,隻吩咐孫芳菲給她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水。
她們一行人之所以來得這麼晚,正是因為她年老體邁,行不動步子。
其實,像周吟這麼大年紀的人入宮,宮裡一般都有備用的轎辇。
江宗文深知,皇上此舉定是為了發洩對他的不滿,那他便不好再拂了聖意。他便沒有差宮人擡轎辇前來,任由妻女攙扶着老夫人顫顫巍巍走完漫長的宮道。
同時也希望,皇上看到他們一家如此狼狽的份上,能夠消氣,進而懲罰得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