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念遠垂着眼,語氣依舊溫和:“明天的雨可能會很大。要不後天再去?”
楚安喬擡頭,“後天不行,魏秋至後天就返程了。”
她的語氣很平常,像是在陳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這句話卻像一根細針,輕飄飄地紮進了淩念遠心裡。他心口一沉,酸澀的情緒一點點湧上來。
為什麼總是魏秋至?為什麼他的行程永遠被擺在最優先的位置?是不是隻要和魏秋至相關,她總能毫不猶豫地遷就?他垂着眼,沒有讓這些情緒浮現在臉上,指尖卻下意識地攥緊了椅背。
“好吧,明天記得帶傘。”他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甚至還透着幾分叮囑的溫柔,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天一早,雨下得很大,天灰蒙蒙的,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片濕冷的雨霧中。雨點砸在屋檐上,順着瓦片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細碎的水花。遠處的山隐在雨幕裡,隻剩下模糊的輪廓,溪水渾濁,帶着泥沙和枯枝急速地往下沖,水聲低沉又急促,像一場隐約的警告。
楚安喬撐着傘,踩着濕滑的山路,一步步趕到希望小學。鞋底已經沾滿了泥,雨水順着傘沿滴下來,把她的袖口和褲腳打濕了一片。遠遠地,她就看到魏秋至站在教學樓門口,手裡也撐着傘,正朝她這邊張望。
“雨下得挺大,路不好走吧?”魏秋至走過來,微微側了側傘,幫她擋住傾斜的雨點。
“還好,不算遠。”楚安喬擡手擦了擦傘沿的水珠,目光掃過簡陋的教學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人都到了,可以随時開始。”魏秋至點點頭,指了指樓裡的孩子和幾位老師,“雖然天氣不好,但大家都很配合。”
楚安喬順着他的手望去,教室裡的孩子們正整齊地坐着。年紀參差不齊的學生們擡起頭看向門口,目光裡帶着些許好奇和期待。教室外,幾位老師忙着擦掉被風吹進來的雨水,闆書早已寫好,顯然是為了今天的拍攝準備了不少。
雖然天氣陰冷,教學樓簡陋,但這裡卻透着一種沉靜的堅持。無論是孩子還是老師,哪怕是在這樣的天氣裡,依然努力地配合着安排。楚安喬深吸了一口氣,把相機挂好,撐着傘朝教室方向走去:“那就開始吧。”
楚安喬熬了一整晚寫好的采訪稿,此刻正被她一一落實成行動。眼下的雨聲密集,風從窗外灌進教室,帶着涼意。可她的動作從頭到尾都幹脆利落,毫無拖泥帶水。從調整燈光到擺設機位,再到确認鏡頭角度,她忙碌得緊湊有序,仿佛天生屬于這樣的場合。
魏秋至站在門口,撐着傘,靜靜看着她的身影。她明明已經熬得眉眼間帶了幾分倦意,可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含糊。那架相機在她手中穩穩當當,鏡頭對準了那些孩子,捕捉下他們每一個小心翼翼的表情。
楚安喬站在鏡頭後,語氣柔和卻帶着一種真誠的力量:“你今天是怎麼來學校的?家裡到學校要走多久的路?”
一個穿着舊雨靴的小男孩低聲回答:“走一個小時,山路不好,鞋子會滑。”
她點了點頭,鏡頭輕輕調整,繼續問:“如果沒有這所學校,你覺得自己會去哪裡?會不會想繼續讀書?”
孩子低頭想了想,小聲說道:“可能會在家幫忙種地吧。讀書……讀書挺好的,我想去更遠的地方。”
她的目光轉向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孩,語氣溫柔卻略帶深意:“你喜歡讀書嗎?”
女孩攥了攥手裡的本子,抿唇點了點頭,嗓音細得幾乎聽不見:“爸爸說讀書沒用,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她頓了一下,又倔強地補充了一句,“可是我想讀書。我想讓媽媽以後不用那麼辛苦。”
魏秋至站在門口,目光沉了沉,心裡微微發緊。他本以為楚安喬隻是随便問問,可這些問題直擊生活的窘迫與希望,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胸口隐隐發悶。
鏡頭後,楚安喬的聲音依然柔和:“如果可以和外面的人說一句話,你最想說什麼?”
女孩低頭抿了抿唇,片刻後擡起頭,目光清亮卻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們這裡也有孩子想讀書。”
她的問題不疾不徐,卻帶着精準的力量。那些孩子一開始還有些羞怯,可在她的目光裡漸漸放松下來。回答的聲音稚嫩,卻帶着他們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認真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