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楚安喬緩緩睜開眼，視線逐漸聚焦在病房天花闆上，刺目的白光讓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腹部傳來的鈍痛漸漸清晰，仿佛提醒她，某些事情已經不可逆轉。她微微轉頭，看見淩念遠坐在床邊，神色疲憊不堪，眉眼間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憔悴。

她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聲音被堵在胸口，隻能勉強發出輕微的歎息。下意識地，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裡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模糊的記憶從身體深處浮現——劇烈的疼痛、急促的腳步聲、醫生的聲音、那句讓她不敢面對的“小産”。

“我懷孕過。”這個念頭忽然浮現，像是她之前從未察覺的真相。她閉上眼，感受到腹部的空蕩，仿佛失去了某種重要的聯系。那是一種陌生的情緒，既像是遺憾，又像是無法言說的茫然。

她閉了閉眼，呼吸微弱，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緒，卻徒勞無功。

“我該怎麼辦？”這個問題從腦海深處湧上來，冰冷而無解。失去的痛苦如同潮水，卻又遲遲沒有真正席卷而來。她的眼角有些濕潤，卻沒有更多的力氣去流淚，隻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無盡的深淵裡，找不到出口。

她緩緩轉頭，目光落在淩念遠身上。他一動不動地坐着，臉上的疲憊比山區回來時更深。她想問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淩念遠看到楚安喬睜開眼，第一時間站起來，握住她冰涼的手，語氣溫柔卻急切：“還痛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楚安喬擡頭看着他，喉嚨微微發緊，卻說不出話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和他坐下來談過心了，而現在，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虛弱，腹部隐隐的疼痛，再加上剛剛醒來後那模糊的記憶，所有的委屈和疲憊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眼淚猝不及防地滑落下來，楚安喬低着頭，淚水一滴滴砸在淩念遠的手背上，仿佛要把她所有的情緒都傾瀉出來。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微微顫抖，眼淚不停地流。

淩念遠心頭一緊，手掌收緊，目光裡滿是深深的自責和心疼。他蹲下身，與她平視，低聲說道：“安喬，是我不好……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我發誓。”

楚安喬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擡頭看他，聲音斷斷續續地問：“你之前……是在躲着我嗎？”

淩念遠愣住了，喉頭緊了緊，像是壓抑着某種情緒。他低頭看着楚安喬的眼睛，終于選擇坦誠：“我是在害怕，安喬。害怕你有一天像我媽媽那樣，突然告訴我，你還是喜歡别人，想要離開我，拆散這個家，然後……不要我了。”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但每個字都透着藏不住的脆弱。他從未将自己的恐懼暴露得這麼赤裸，可在楚安喬面前，那種壓抑的孤獨卻像是無法遮掩了。

楚安喬愣住了，本該感到生氣的她，但看到淩念遠此刻誠實而認真的模樣，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酸澀。她想責備他，可話到嘴邊，卻隻剩下心疼。那些質問和憤怒全都被替代成了柔軟的安撫。

“念遠……”楚安喬輕聲開口，語氣帶着哽咽的沙啞，卻異常溫柔，“我不會不要你的，你也不要丢下我，好嗎？”

她的眼神清澈，沒有一絲猶豫。

那一瞬間，淩念遠像是被擊中了什麼，胸口的空洞突然被填滿。他的喉嚨動了動，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淩念遠愣住了，本以為會迎來責備甚至憤怒，卻沒想到她的話溫柔得讓他無所适從。他低頭看着楚安喬，眼裡閃過複雜的情緒。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恐懼和脆弱，會換來她如此堅定的安撫。

她的目光像一束光，溫暖而柔軟，直直地穿透了他那些隐藏多年的傷口。

他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人這樣愛着他，毫無保留。

淩念遠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像是對她，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他緩緩伸手，将她的額頭輕輕貼在自己的掌心，指尖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他的眼神裡透着濃濃的感激與不舍，還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與安心。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獨的，不再是被放棄的。

兩個人沒有再多說話，但那種被彼此愛着的感覺，像暖流一樣在他們之間緩緩流動，驅散了曾經的誤解和恐懼，讓這一刻變得異常溫暖而深刻。

楚安喬在醫院住了三天，淩念遠幾乎沒有合過眼。

公立醫院的病房沒有沙發，他晚上就靠在陪護椅上小憩，偶爾直起身來幫她調整被子或輸液管的位置。

三天下來，他眼圈發青，整個人顯得比剛從山區回來時還疲憊。

這幾天，所有的護理都是他親力親為。

清晨，他用溫熱的毛巾幫她擦手擦臉，動作輕柔得像是怕弄疼她。

洗頭時，他用便攜式洗頭盆接水，一遍遍試着水溫，又小心托住她的頭頸，笨拙卻認真。

楚安喬本想讓他别這麼辛苦，可話到嘴邊，又不忍心打斷他的專注。

每頓飯，他不願意用冷冰冰的外賣敷衍，每頓飯都會親自去食堂買。他一口口喂着她，湯涼了就去重新熱，忙得連自己都顧不上吃一口。

第四天，楚安喬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她看着疲憊不堪的淩念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念遠，你回家吧，洗個澡，睡一覺。這裡我能照顧自己。”

淩念遠的喉嚨動了動，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像個孩子似的，低聲撒嬌問：“我能不能不走？”

楚安喬無奈地笑了笑，語氣溫柔卻堅定：“回去吧，我明天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