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心感到一絲怪異,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她送上禮物:“叔叔阿姨好,我是岑心。”
徐父,一位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中年男士,笑容深了些。“岑小姐,歡迎你。”
“叫我小岑就好了。”
“小岑,來。”徐母對她伸出手,拉過她來,“早就聽光霁提起過你了,今天終于見到本人。”
夫妻倆說話都是同個語調,聲音很平緩,就連每個字之間的間距都一樣。
岑心感覺到徐母手心的冰涼,忽然知道這種怪異感應該怎麼形容了,他們好像兩個機器人似的,說話也像機器人。
徐玉容對岑心自我介紹後,拍了拍徐光霁的肩膀,算作兄弟之間的問候。
看上去是一個其樂融融相親相愛的家庭。
岑心被徐母帶去參觀家裡,每個房間都又大又漂亮。徐母介紹得很仔細,像是已經把她當成了家裡的一份子,讓她參與進徐家的生活來。
岑心附和着,時不時誇誇兩句,徐母笑得很開心,笑聲在空曠的屋子裡回蕩着,聽起來像遠方傳來的聲音,有種不真實感。
其實岑心不太懂她在笑什麼。
參觀完一樓和二樓,徐母帶着岑心穿過客廳,去了後花園。那裡有一隻黑白色邊牧,正在和管家玩。
邊牧看見女主人來了,立刻過來轉了一圈。徐母摸了摸小狗的頭,小狗又跑走繼續去玩了。
“它叫雪花,是大兒子養來給我們夫妻倆解悶的。”徐母對岑心說。
說道雪花二字時,小狗往這邊看了一眼,但知道不是在叫它,又扭頭繼續玩了,叼着玩具給趙管家,模樣可愛極了。
“它真可愛。”岑心說。但就連狗狗都乖巧得不真實。
徐母又笑起來,好像非常開心。她帶着岑心走進院子,問她:“你了解園藝嗎?”
“我不太懂,隻看得出來這花園打理得很用心。”
徐母笑着跟她一一介紹這是什麼植物,那是什麼花草什麼樹木。
盡管她很了解花園裡的一花一株,岑心卻感覺她好像并不是真的喜歡這些植物。也許是她的語氣太過生硬,聽不出任何感情,哪怕她一直都笑着。
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徐母拉着岑心的手說:“我真喜歡你。”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呢。岑心微笑。
“光霁能有你這樣的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氣,他能遇見你,也太幸運了。”
不至于吧。
岑心感受不到一絲真誠,對方眉眼彎彎,笑意卻似乎不達眼底。她也下意識複制了對方的表情和語調。“我能遇見他,才是我的幸運。”
徐母又朗聲笑起來。
回到屋子裡,徐父笑眼盈盈看着她們:“看來你們聊得很開心,老婆,你的笑聲可就沒有斷過。是很滿意小岑嗎?”
“當然了,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好。”徐母拉着岑心的手坐下來。
岑心觀察着徐玉容和徐父,兩人說話也和徐母一樣,而且也是不知道怎麼就笑起來。明明沒有笑點。
徐光霁倒是沒有跟着笑,但他說話時的語調,也和平時跟她在一起時不一樣。
岑心說他跟她很客氣,現在她才見識到什麼叫真·客氣。
這不像一家四口,哪怕走在大街上随便找四個差不多年紀的人湊在一起,也比他們看起來更像一家人。
但從某個層面上來說,又能一眼看出他們四個的确是一家人,身上都透露着同樣的氣息,一家子僞人。
吃飯時安靜了下來。
飯桌上沒有一個人說話,看起來食不言是他們的規矩。
岑心也就跟着一聲不吭,有點窒息的氛圍,但竟然比剛才聽他們假笑要輕松很多。
飯後,徐父徐母在小兒子面前,對岑心這位未來兒媳是贊不絕口。
“光霁,你可千萬要對心心好啊,你何德何能才能有這樣的妻子。”
徐玉容也在一旁說:“是啊,我一直很擔心光霁工作忙,難以成家呢,沒想到女朋友這麼好,這麼優秀。”
徐光霁點了點頭:“嗯。”
“你這孩子,真是不會說話。”徐母輕輕瞪了徐光霁一眼,可就連這指責的模樣都像是虛假的,她拍拍岑心的手說,“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啊,光霁從小就這樣,不太擅長溝通。”
岑心搖搖頭:“我怎麼會介意,我喜歡他全部的樣子,這就是他真實的一面嘛。”
徐母笑容深了些,眼底卻還是一片死水一般平靜。
真實的一面,什麼才是真實的一面。
徐光霁看了岑心一眼,推了下眼鏡,低頭抿了抿嘴唇。
徐父笑着說:“小岑啊,感謝你喜歡光霁。對了,光霁見過你的父母了沒有?”
“還沒有。”
“是時候提上日程了。”徐父對徐光霁說,做出一副嚴肅的姿态來,“趕緊讓我們和親家見個面,商量商量你們的婚事。”
徐光霁點了點頭,接着他站起身:“那爸媽,哥,我們準備走了。”
“這就走了?”徐父詫異一般說着,卻也沒留他們,“小岑,那下次再見。”
徐母很舍不得似的一直拉着岑心的手走到了門口,臨别前還深深擁抱了她一下。
徐玉容把兩人送出門,在徐光霁上車前,又拍拍他的肩膀。
來的時候也拍,走的時候也拍,好像隻知道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似的。
岑心坐在副駕駛,降下車窗,對他們揮手告别。
車輛駛出了莊園大門,岑心通過後視鏡看見他們都進了屋子,這才終于能呼吸自由空氣了。
徐光霁看她松懈下來的樣子說:“我之前就說過,他們會滿意你,你不用緊張的。”
“嗯。”岑心反應平淡。
徐光霁扭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沒怎麼。”岑心問,“雪花怎麼沒來接人,也沒來送人?”
“雪花隻允許在後花園裡玩,不可以進屋子,也不可以到前廳來。”
“為什麼?”
“我媽說會弄髒。”
岑心不再說話了,難怪她看雪花都覺得哪裡怪怪的。狗狗不就是應該撒了歡的到處跑嗎,給它還限制地方算怎麼回事,雖然它能活動的區域也足夠大了,可最大的問題是,它都不可以想跟主人貼貼就貼貼!
徐光霁當然察覺到了她低落的心情,但沒說什麼,開車回了他在市區的家。
岑心說要先去拿快遞,是給他的禮物。
拆開禮物一看,是一套閃着銀光的手術工具。
“我也不太懂,但我在網上看很多醫生都在推薦這個品牌,我就專門找人從國外買了。”岑心問,“喜歡嗎?”
“喜歡。”徐光霁有屬于自己的工具。在醫院上班,自費買工具也是常事,他用的都是最好的,也是多次使用之後留下的最趁手的。
她很用心給他禮物,徐光霁很開心。
他揚起一個笑,抱住她。
岑心沒反應,都沒拍拍他的背。他松開她,她無聲望着他。
“怎麼了?”
“你才是怎麼了?”岑心問,“你沒發現你很奇怪嗎。”
“我?”
“你剛才笑得跟你爸媽一模一樣。”
徐光霁的臉沉了下來,他并沒有意識到。現在被她這麼一說,他察覺到的确他剛才的笑應該是很虛假的,那弧度很标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