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敬的案子第二日就移交刑部了，于是裴欽閑了下來，每天就坐在禦史台聽别人講講八卦，什麼戶部尚書又摳搜，被聖上罵了好一頓；什麼豫王籌備宮宴搞出來一大堆問題，但隻要放他出宮休息一晚，第二日回宮又都有了特别好的解決方法，真是奇了怪了；什麼千牛衛大将軍逛青樓一擲千金……

說到激動處，還有人立刻提筆記在小本本上，準備第二天就告這個倒黴蛋的狀。

裴欽終于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又沉又重，被塞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事，還好時間尚早，所以他打算約上朋友一起出城跑跑馬、散散心。

朋友名叫柳磐，還跟他沾點親——正是他嫂子的族弟，比他年長兩歲，現任千牛衛中侯。

此刻正與他騎馬并行，朝金光門走去。

“中午沒吃飽，先和我去前面西市買個胡餅，”柳磐毫不客氣地說，“我剛好知道一家，味道特别好！”

裴欽應了聲，随他朝西市走去。

此時剛過申時，西市仍然熱鬧非凡，有賣織毯的大食商賈，也有能歌善舞的粟特人，有牽着駱駝的旅客，也有天竺來的高僧。

兩人穿過人群，在街巷中繞了幾個彎，終于來到柳磐所說的那家胡餅店門口。

“铛！”

二人剛翻身下馬，隔壁鐵匠鋪就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吓了他們一大跳，于是齊齊轉頭望去——

“柳十二，我怎麼感覺那鐵匠好像在瞪我們啊……”裴欽小聲說道。

柳磐吞了吞口水，死死按住了腰間的佩刀：“不是‘好像’，那胡兒瞪的就是我們！老天爺……我感覺他要暴起殺人了！”

“别說了，趕緊買吧——店家，來兩份……”裴欽轉過頭，然後對上了胡餅老闆不太友好的眼神，“……胡餅。”

……今天是怎麼回事？誰惹着他們了？

“五文錢。”老闆丢來兩張涼透了的胡餅，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話，冷冰冰地說。

“有沒有熱的？”柳磐揚了揚下巴。

老闆臉色更難看了：“沒有。”

“再烤一下不行？”

“不行。”

“嘶，”柳磐急了，“你怎麼這個态度，我是熟客你忘了？還有你隔壁那位！為什麼一邊磨刀一邊瞪着我們？！”

好在胡餅老闆雖然臉色很臭，但還是願意交流兩句的，他指了指柳磐，又指了指隔壁的鐵匠：“你，弄死他的女兒，跟你急、當然！”

“？？？”

裴欽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我？你說什麼呢！”柳磐大驚失色，偏頭又看見一臉失望的裴欽，崩潰大叫起來，“我沒殺過人！”

老闆翻了個白眼，手指指着他上下比劃了一通：“殺人的，像你！”

“那就不是我！”柳磐趕緊澄清道。

“我明白他意思了，”裴欽拽住即将暴走的柳磐，“你的意思是和他一樣打扮的人嗎？”

“嗯，雖然，不對顔色，但是刀，還有……”老闆又拍拍自己的左肩，“這個！”

柳磐恍然大悟。

今日出來的急，他們二人就沒有換去官服，裴欽的倒沒什麼特殊的，就是深綠色圓領袍，柳磐的官服倒十分有特點，他左肩肩甲上雕着瑞牛圖樣，腰間配千牛刀，身着花钿繡服，他們千牛衛上至大将軍、下至千牛備身都是作此打扮，隻以顔色區分品階高低。

——千牛衛有人殺人了？

“那人的衣服是什麼顔色？”裴欽朝鐵匠走了兩步，正色問道。

“他，聽不懂！”老闆拉住他，“你們做什麼，問這麼多？”

“他是禦史台的，禦史台知道嗎？”柳磐一邊比劃一邊解釋說，“如果你們有什麼冤屈，跟他說就是了！”

“你，别走！”老闆豁然開朗，牢牢抓着裴欽，然後跟隔壁鐵匠“叽裡咕噜”說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詢問他什麼，半晌，轉頭對他們說道：“他說，是紫色的！”

“！”

二人頓時面面相觑起來，瞠目結舌的神情如出一轍。

三品及以上才能身着紫袍。

千牛衛上将軍一職好幾年前就空了出來，現在千牛衛中三品以上的，就隻有大将軍鄭炎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