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嗎？”裴欽皺起眉，神态嚴肅起來。

鐵匠瞧見二人臉色一變，像是不相信他所說的樣子，立刻坐不住了，于是提着手中的鐵錘就站起來，高聲怒罵着什麼。

“他說，絕對、不會認錯，那天他路過、開化坊，那個人，就穿着你朋友這樣，紫色的，又壯又高，有顆很大的痣，嘴角下面，”老闆也有些急了，“怎麼，你們，不願意幫撒？”

“那就是鄭将軍沒錯了，”柳磐朝裴欽一點頭，猶猶豫豫地說，“……還出城跑馬嗎？”

“不去了。”裴欽無奈地攤攤手，又對老闆和鐵匠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據胡餅老闆轉譯說，事情得從三個月前說起，鄭炎鄭大将軍原本在隔壁鐵匠這裡訂制了一把彎刀，到了鄭炎來取貨的那天，恰巧碰見了鐵匠的女兒阿依那，鄭炎頓時就對這位美麗動人的胡女一見傾心，于是哄騙着不識漢字的鐵匠簽了女兒的賣身契，強行帶走了阿依那，從此杳無音信，鐵匠覺着阿依那定然是被那狗官殺害了，但他不懂漢話，狀告無門，幾次報官都被趕了回來，因此見了柳、裴二人才這個态度……

“有點兒難辦，”柳磐在回去的路上這麼說道，“你應該知道鄭炎吧？荥陽鄭氏，鄭淑妃的親哥哥，魏王殿下的親舅舅——裴二，聽我的，别管。”

“……”裴欽沉默不語。

“而且那胡女也不一定就死了，隻是杳無音信而已，”柳磐見狀就知他倔勁上來了，趕忙勸道，“這種事太多了，你難道還要一件一件都管嗎？再說了，你去告到聖上面前又能怎樣？聖上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處罰他的，頂多就是訓斥兩句。”

“這不是小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如此放任下去怎麼能行？”裴欽情急智生，“……對，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再去查查有沒有别人好了。”

“……”

*

然而，裴欽很顯然沒有克格勃或者CIA的偵查素質，他在暗地裡調查鄭炎的這些事情第三日就傳到了鄭炎、鄭淑妃兄妹倆的耳中，成為了這場聚餐的下飯閑談。

“這魚肉也太鹹了。”鄭淑妃埋怨了一句，接過宮婢遞來的手帕吐了出來。

鄭炎倒不怎麼在意，随意地揮了揮手：“不是什麼大事，端下去就好了。”

“阿娘快喝口茶，”魏王李景益擡手倒了杯茶推給鄭淑妃，又對鄭炎說道，“舅舅，聽說裴禦史在背後查您呢。”

“哼，”他聞言冷哼一聲，淡淡評價了句，“小子輕狂。”

“都下去——”鄭淑妃揮手遣散殿中侍奉的宮婢，待殿門緊緊關上後，她偏過頭嬌蠻地瞪了鄭炎一眼，嘟着嘴嗔道，“阿兄！不是我說，你也該收斂點兒，平常你怎麼樣我都不管，可咱們大郎現在正關鍵呢！我聽聖上身邊的王公公說……”

“——聖上有意在年節後立咱們景益為太子！要是此時出了岔子，叫老二撿了漏，我還活不活了！”

“哎，你也太小心了！景益是長子，聖上難道還能越過他立老二嗎？”鄭炎滿不在乎地說，“再說了，我不就是養了群家妓嗎？聖上其實心裡也知道呢。”

“那我問你，這群家妓是怎麼來的？”

“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放心！”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我要是收斂了，沒有那群家妓，我還怎麼替咱們大郎拉攏群臣？”

“你敢發誓你沒有失手殺過一個兩個嗎？就算你沒有殺過人，你那群嫖客也沒有嗎？”鄭淑妃“啪”的一聲摔了筷子。

鄭炎也摔了筷子，攤手反問：“那群賤妓怎麼能算人？”

“可偏偏就是有人把她們當人。”李景益冷不丁開口說。

“……”鄭炎卡殼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說道，“現在吏部、禮部那邊好幾個官員都松口了，馬上就能入局、拉攏過來為我們所用，現在收手豈不是太可惜了？”

“你就非要用這種法子拉攏人嗎？”鄭淑妃氣急，娟秀的眉毛高高蹙起，頗有些咬牙切齒了。

“又快又省錢，為何不用！”鄭炎斜睨着她歎了口氣，“唉，你不懂我們男人！”

“不就是胯.下那二兩肉，有什麼難懂的！”

“你！粗俗不堪！”他五内郁結，顫抖着手指指向鄭淑妃。

幾個深呼吸後，他漸漸平複下來，又耐下性子解釋說，“你仔細琢磨琢磨，我這個法子當真是好——你想，來我府上尋歡作樂的人中，若是有那個癖好、熱衷‘此道’的，自然願意交我這個朋友，朋友交上了，幫忙辦事還難嗎？若是沒這個癖好，隻是來圖個新鮮，那就更好辦了！”

“怎麼好辦？”鄭淑妃狐疑地問。

“在酒裡給他加點猛料，自然而然下手就重了，這手一重，一不小心弄死幾個，還不是輕而易舉？”鄭炎“哼哼”笑了兩聲，然後抓起一條炙羊腿，狠狠撕扯着，眼神也陰冷起來，如同一頭餓狼。

“唔……殺了人就好辦多了——一則，我手中有了他殺人的把柄，他不願為我們所用都不行，二則，殺完人他必定慌不擇路，我再主動提出幫他遮掩善後、毀屍滅迹，他不就對我感激涕零了？”他漫不經心地擦拭着嘴周，聲音聽起來自信極了，“兩番下來，必成我囊中之物——怎麼樣，你還要我收手嗎？”

“……”鄭淑妃聽完他所說之後，頓時火氣消了大半，噘嘴輕哼了聲，“阿兄自己看着辦就好，隻要别讓自己落得個秦子敬的下場就行。”

“咱們荥陽鄭氏好歹也占了七姓十家一席，又世代簪纓，怎麼着都不會落得個被處斬的下場！”

“唉，可這事不處理也不行……”鄭淑妃歎了口氣，然後突然靈機一動，對一旁的李景益說，“大郎！自靈真回京後你還沒有登門過吧？這可不行，你們好歹是兄妹，感情怎麼能淡了？這樣，我來備上一份禮，你明日就給靈真送去，順便叫她仔細勸勸裴家二郎，上次就算了，這次不要再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你們兄妹倆小時候就玩得好，她肯定願意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