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節對于事态這麼離譜的走向還完全不知。
她隻覺着鄭昭儀肺痨這件事沒什麼可争議的。
事在人為,這一點她很堅信。而且幕後真兇她也能猜出個大概。
可是這與她有何幹系呢?他們鬥來鬥去,鄭昭儀死還是不死,對于她來說根本就是一件無所謂的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李景益因此氣得一命嗚呼,那還是有所謂的——雖然這個死法不怎麼痛快。
但她這幾日仍然很忐忑。
聽說宮中已經開始死人了,城外逃疫來的流民更是死了不少,于是郊外焚屍的大火從黎明燒到傍晚,從傍晚燒到黎明,日夜不息。
一時之間,京中百姓皆以布蒙面,足可見人人自危。
李知節也很恐慌,要知道,前不久她可是幾乎天天都在宮中,這就太令人後怕了。
而且肺痨這個病,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絕症,這樣想着,她又趕緊招招手。
“快,再燒一盆艾草!”
也沒人跟她說她命中有此一劫啊?
雖然說遇上這麼一劫,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往好裡想,至少讓她逃過了另外一劫。
“智空此人并無問題,他的确是南山寺方丈,頗有威望,”武源一五一十說道,“至于那匹瘋馬的主人,卑職隻查到其經常出入南山寺,偶爾會找智空解簽,也許有些瓜葛。”
“足夠了,疫病流行、不必再查。”
李知節心中雖有些疑惑,南山寺好歹也是做過皇家寺院的,理應最明白什麼事該管什麼事不該管,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都不應該找上她才對。
但她轉念一想,時疫裡外夾擊長安,打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因此不管是南山寺還是幕後之人,定然都自顧不暇。
而且他們也該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她信了他們那套把戲、決定赴約南山寺,也會因着時疫的原因無法赴約。
他們這一計暫時落了空,估計短期内也不會再有新動作,這的确叫她安心了不少。
“這些人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是要做什麼?卑職實在想不明白。”武源仍心存顧慮,眉心無意識地皺起。
“感覺不像是什麼好事。”黛雲努了努嘴,直覺道。
“的确。如果他們是好意提醒或者想與我商量什麼,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這麼神秘兮兮的,除非是我身邊有令他們忌憚無比的人……”
“不是我,我人微言輕。”黛雲立馬舉起雙手。
武源點點頭,也随之表态:“也不是我,我打小就老實。”
“……行善多是頭腦一熱,行惡才會百般心機。”李知節假裝沒聽見,艱難地把話說完,“如果他們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或者單純跟我有仇,倒是很說得通。”
一瞬間,她心中閃過無數個人選。
“引我去南山寺,是因為在京中無法動手,或者幕後主使壓根就不在京中或者進不了京,”她抿了口茶,猜測道,“地點選在南山寺,或許是因為南山寺在他們掌握之中,也有可能是因為人多好脫身?”
“按您這個描述,我怎麼越聽越像鄭炎被流放的那一大家子人呢……”黛雲撓了撓臉,提出看法。
“不會是突厥人吧!”武源以拳砸掌,懷疑說。
……越來越離譜了啊!
“沒事,時疫當前,他們也難有什麼動作,我們不落入圈套就是了。”
還是先想着怎麼平安度過這場時疫再說。
這的确是所有人的心聲,包括皇帝。
他覺着自己簡直是流年不利,和突厥斷斷續續打了好幾年,國庫都打空了才好不容易分出個勝負,休整了一年,眼下又要打起來,結果這個節骨眼上還遇上了瘟疫。
他這幾日深夜也會忍不住琢磨,大成在他兢兢業業治理下風雨飄搖,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幾個子女更不用說,什麼兄友弟恭他隻敢在夢裡想,難道是天要亡他嗎?
這些悲觀的想法隻敢在夜晚短暫出現,因為白天他還有一堆必做的事。
比如桌案上這三本分别來自前線、前朝、後宮的奏章。
如果可以,他一本都不想看。
但他還是吐出長長一口氣,翻開了第一本。
——河東天兵軍對陣突厥前軍,敗。
一口氣沒上來,他頓感天旋地轉。
也許下一本會有什麼好消息,抱着這樣的想法,他翻開了第二本。
——羅川瘟疫已向周圍州縣擴散,京郊聚集大量染疫流民,死相枕藉。
像是一把尖銳的鐵鎬狠狠地擊穿太陽穴,他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撐住額頭。
而當他艱難地抖開最後一本,看清楚上面的字時,他突然就平靜了,靜到仿佛身處虛無,一切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