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的眼前仿佛蒙着一層紅紗,看什麼都透着一層血色,包括陸秉和他身後趕來的兩名衙役。
她緩緩站起身,雙手握緊菜刀指着對方,聲音顫抖着:“别過來……”
刀尖在滴血,是那隻烏鴉的血。
秦三又瘦又小,身子單薄如紙,縮起的肩膀也在止不住輕顫,卻敢拿刀指着人高馬大的陸秉威脅:“你别過來……”
陸秉腳步慢下來,卻沒有停:“小丫頭别胡鬧,大晚上什麼地方都敢亂闖,快把刀放下跟我們回去。”
秦三怯懦地退後一步,雙手卻緊緊握住刀柄指向陸秉,因為對方那句“回去”狠狠紮痛了秦三,她朝夕間家破人亡,還能回到哪兒去?!
她如父的長兄剛剛死了,就死在她面前,還有二哥,秦三血紅的雙目逐漸狂亂……
“丫頭。”陸秉朝她逼近,試圖勸她放下菜刀。
秦三隔着幾步之遙,倔犟的朝靠近自己的陸秉揮舞利刃:“走開,走開,别過來,她在這裡!她就藏在這裡!”
陸秉駐足,假裝不知情:“誰在這裡?”
“那個女人!”她恨恨的,幾乎咬牙切齒,再也叫不出一聲二嫂,“那個女人,她就在這裡!”
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那個闖鬼衙門的秦三,這副鬼樣子真的會把倆衙役吓尿,黑子有一說一:“不是,三更半夜的,這裡除了我們根本沒别人。”
另一位也勸:“是啊,我們白天已經進來搜查過了,孫繡娘根本不在這,可能是那些人看錯了,胡說八道的,你快跟咱出去吧,這地方邪性得很。”
“她在這裡!”秦三情緒陡然激動,沖陸秉等人嘶吼起來,“我看見了,她殺了我二哥,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陸秉沉聲道:“案子還沒查清楚,不能随意論罪,孫繡娘如果真的殺了人,官府自會……”
秦三完全被憤恨蠶食了理智,堅信就是孫繡娘砍死了至親,根本聽不進去陸秉所言,她搖着頭退後:“我要殺了她,我要親手殺了她,為我二哥報仇!”
也是在這一刻,陸秉看見她身後有一口井,臉色驟變,大喝道:“别退!”
秦三駭然瞪大眼。目睹陸秉突然朝自己抓撲過來,她尖叫着揮動菜刀,狠狠砍向陸秉伸來抓自己的胳膊,與此同時,她後腳跟嗑到井口石,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後倒。
衙役驚呼着雙雙沖上前:“頭兒!”
陸秉伸手就是挨刀,不伸那丫頭便會栽進井裡,他甚至來不及權衡,縮胳膊已經來不及了。
秦三看着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由于家境窮困潦倒,自小就做些擔挑子劈柴的活計,所以這會兒發了狠,拿刀劈人一點兒不含糊,絕對攢了猛勁能斷他骨頭的。
陸秉心頭大駭,皮肉被刀刃豁開了,掌心已經見了血。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且聽“砰”的一聲脆響,一粒碎石擊中刀背,菜刀偏彈出去,隻在陸秉掌心拉了道細長的血口。
陸秉則一把拽住秦三的手腕,被下墜的重力帶得往前撲,将他拖拽至井口,幸而倆衙役也沒掉鍊子,左右抱住了陸秉的腰,齊心協力把秦三從井口拖了出來。
陸秉直接炸了,指着癱軟在地的秦三,恨不得一腳狠狠踹上去:“你要不是個女的,我保證揍不死你!”
差點削掉他半個手掌!
秦三肩膀一抖,把自己縮成一團。
陸秉盯着手裡那道血口子,仍然心有餘悸,側頭對無聲無息走近的周雅人道了句謝:“謝了,要不是你手快及時,我今天非得殘。”
周雅人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明明看她拿刀指着你,你還敢伸手過去。”
陸秉火冒三丈:“我有病。”他擡着那隻胳膊,恨“手”不争似的罵,“這手賤呗,非得去撈她一把,逞什麼能,她就算掉井裡也是她自找的,活膩歪了。”
周雅人被他的反應逗得勾了勾嘴角。
倒是旁邊的衙役湊上前來,緊張道:“頭兒,流血了,趕緊包紮一下吧。”
陸秉無差别攻擊人:“屁大點兒傷包什麼包,把她給我押回去,我非得治她個襲擊官差的大罪。”
“是。”
結果衆人齊刷刷回過頭,就見這丫頭已經悄無聲息的爬到一邊,正伸手去撿那把砍了陸秉的兇器。
黑子搶先一步将菜刀一腳踢開:“你居然還想拿刀子行兇,簡直罪加一等!”
陸秉簡直腦仁疼,不耐煩的擺手說:“綁了綁了。”
黑子抽出麻繩躬身拿人,誰知迎面就是一闆磚砸來,黑子反應迅速一躲身,結果闆磚直接砸了他身後同僚的腳。
衙役嗚呼哀嚎,抱着痛腳在原地金雞獨立。
陸秉沒想到這丫頭還敢反抗,不得不親自上陣:“反了你了!”
三個大男人制不住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傳出去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秦三起身就逃,慌不擇路,卻被青衣客擋住去路。秦三當然認得這身錦緞,他的腰間别着一支律管,墜了塊成色上等且晶瑩剔透的白玉,還有音色也溫潤:“别亂跑。”
秦三雙腿定在原地,滿臉是血的擡起頭,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這個人昨夜跟她們共處一間破廟,喝過一口鍋裡的熱粥,也在城外的危急關頭救過她,秦三心中百感交集,啞着嗓子問:“你也是官府的人嗎?”
“對。”身後的陸秉回了她這句,将其反手一擰,黑子趕忙遞上麻繩,陸秉套住其雙腕,三下五除二綁了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