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掙紮不休,眼淚混着鮮血滾出來:“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為我哥報仇!”
小丫頭性子烈得很,滿眼都是血海深仇,陸秉不是不同情她,本來還想兇她兩句,但是看她這副模樣實在可憐又凄慘,便收斂起幾分兇相,緩和了語氣:“縣衙又不是沒在查辦這樁命案,那殺死秦二的兇手,我們一定會将其抓捕歸案,但是你不能……”
秦三大吼:“殺人就該償命!我要她償命!”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就她這副剛烈性子,太急躁了,都不能容他把一句話說完,陸秉決定給她關幾天冷靜冷靜,不然一準兒出去砍人,萬一瘋過頭,誤傷旁人怎麼辦?畢竟他就差點被這瘋丫頭劈掉半截手掌,活生生的實例。
陸秉把秦三扔給手下:“回吧。”
但是秦三死倔着不肯,在倆衙役的手底下大喊大嚷着掙紮:“你們不是來抓那個女人嗎,為什麼不抓,她就躲在這裡,你們卻要視若無睹放她逃走。”
陸秉很想說:我明明是來捉你的。
未等他開口,周雅人出聲詢問:“你看見了?”
秦三一個勁兒猛點頭:“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她就躲在那間黑屋子了,我還砍傷了她一隻胳膊,但是讓她跑了,我去追她,我剛剛就是去追她,她又藏起來了,不見了,我還沒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陸秉聞言蹙起眉,雖然覺得這丫頭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但又不像在胡言亂語,好似還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可信度。
周雅人又問:“哪間屋子?”
“那邊,就在那邊。”秦三被反綁了雙手,沒辦法伸手去指,便轉過臉朝着另一個方向。
“帶我們過去瞧瞧。”
幾人穿廊過院步入縣衙内宅,來到秦三所說的那間東屋,裡頭陳列着方桌椅凳、博古架、黃花梨四件櫃以及拔步床,應是當年知縣所居的卧房。
此間灰塵滿布,所以能明顯看出有人在這裡活動過的痕迹,比如一旁的博古架上積了很厚一層灰,但桌案卻有半面是幹淨的。
屋内彌漫着腐朽潮潤的黴味,周雅人甚至嗅到空氣中一股溢散開的血腥氣,由于門窗完全敞開,陰風将那股腥氣稀釋得尤為寡淡。
衙役發現燈架中居然還剩下小半盞燈油,遂掏出火折子點燃。
室内瞬間亮堂起來,幾把椅凳東倒西歪的橫在中間,地上有腳印,有重物拖拽過的痕迹,有還未完全幹涸的血點,也有早已幹涸發褐的血痕。于是陸秉終于相信了秦三說的話,她方才在這間房裡拿刀砍傷了孫繡娘,而這些新鮮的血點子應該就是剛剛滴落的。
“頭兒,你來看。”
陸秉走到立櫃的一角,黑子正用兩根指頭夾起一間髒兮兮的鵝黃色外袍,上頭沾着泥灰和斑駁血迹,下擺扯爛了,袖子也撕掉半截兒。
黑子雖然嫌棄,但也拿在手裡瞧得仔細:“這緞子好啊,看上去半新不舊的。”
另一個衙役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半個窩頭:“這窩頭也新鮮,看來那女人真躲在這兒。”
陸秉闆着臉問:“所以你們白天是怎麼搜查的,沒發現這些東西嗎?”
倆衙役臉色大變,慌忙解釋:“不是啊頭兒,我們……我們搜了,當時可能沒注意的這麼仔細,有些地方難免疏忽大意了……”
畢竟鬼衙門這種生人勿進的陰地,當年實打實的鬧過鬼,誰敢進來久待,特别是某些陰暗的屋子或漆黑的角落,他們隻敢站外面匆匆掃一眼,馬馬虎虎查完幾間房就回去交差了。
陸秉非常清楚他們這幫人的尿性,剛準備開嗓,目光則注意到地上的兩截拇指粗的麻繩,他蹲下身拾起來瞧,麻繩顯然是被旁邊那塊略尖的石頭一點一點磨斷的,因為石頭上還有嶄新的磨痕。
陸秉心中頓時起疑:難道這裡綁過什麼人嗎?
那麼之前那個賣瓜的老農說半月前聽見鬼衙門裡傳出過慘叫,很有可能是這個被挾持的人。
他眼皮一擡,觑着黑子手裡那件鵝黃鍛袍,猛地想起什麼,問:“之前沈老爺上衙門來報說沈大公子失蹤月餘,當時他說那沈大公子穿的什麼顔色的衣服來着?”
倆衙役蓦地一怔,脖子緩緩扭轉,齊齊瞪着那件袍子。
黑子愣愣張口:“鵝黃色。”
另一名衙役遲疑道:“不會吧?”
周雅人聽着他們三人的對話,立刻就猜了個大概,甚至聯想到方才在秦家時,有個圍觀的百姓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小媳婦不安于室,野了心,攀上了沈家大少爺。”
而沈家大少爺失蹤月餘,陸秉等人幾乎把北屈縣裡裡外外找遍了都沒尋到人,卻在這裡發現了疑似沈家大少爺失蹤時穿的外袍。
這麼巧孫繡娘也藏匿在此處……
陸秉俨然也将此二人聯系到了一起,他神色一凜,命令黑子将外袍收好,一會兒拿出去讓沈家确認。
黑子忍不住推測:“難道說,那沈大公子是被人綁在這裡嗎?”
怪不得他們找死了都找不到人,因為誰也沒想過來這處令人退避三舍的鬼衙門找啊。
另一個衙役接着問:“被誰綁的?不會是那個孫繡娘吧?”
“是不是她,抓起來問問不就知道了。”陸秉沉着臉道,“搜。”
陸秉說完,周雅人敏銳的耳力便捕捉到遠處一絲細碎的聲響,當即判斷出方位:“西南方向有動靜。”
陸秉道:“不愧是順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