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長感覺洪濤兜頭而下之際,背後一陣疾風猛地卷了他一下,就像被人大力拽了一把。
随即方道長眼前一花,再次經曆起一場天旋地轉,耳邊隐約掠過半句低沉的咒訣:“風行無所不入……”
接着身體極速下跌,五個人居然沒被那滔天的洪水卷走,而是狠狠砸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怪哉,就像河床底下突然開了道口子,把他們漏下去了。
衆人摔得七葷八素,黑子和衙役口鼻嗆了水,咳得前俯後仰,猛然發現逃過一劫,心有餘悸之餘難掩激動:“啊啊啊,我沒被洪水沖走,我以為我死定了。”
“嗷嗚,我也還在,吓死爹了,怎麼就突然發洪水。”
方道長驚覺小命保住了,捂着摔疼的屁股躺地上嗚呼哀哉了片刻。
陸秉磕到了頭,額角處青了一塊,他揉了揉發昏發脹的腦袋,有點眼冒金星:“這,這是哪兒。”
幾人捂着胳膊腿七扭八歪地站起身,周雅人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不再是一片暗無天日的漆黑,而是被罩上了一層朦胧的白霧,他有些難以适應地開口:“入了道。”
方道長駭然瞪大眼,見四周全是濃濃的霧,但是頭頂上,卻懸着一輪清晰無比的圓月:“您的意思是,咱們進入了太陰/道體?”
周雅人轉過頭,看見白霧之中裹着幾道暗黑的人影,他們沒有面目,隻是像影子一樣的人形輪廓,正是方道長和陸秉四人。
周雅人有些發愣地看着四道黑影,猛然發現,他在這裡是能“看見”的:“對。”
因為對太陰/道體的一無所知,讓衙役對此産生出恐懼:“那怎麼辦,這太陰/道體究竟是什麼東西?會有危險嗎?”
方道長說:“道體就是道法之境,是虛境乾坤。”
陸秉揉着額角打斷道:“我們又不是學道之人,聽不懂那勞什子道啊法的,你說人話。”
“就是道法中的一個虛境,虛境中的一方天地。”
“虛境天地又是什麼玩意兒?”黑子最關心的是,“咱們莫名其妙進來了,那要怎麼出去啊?咱得趕緊離開這兒!”
衙役點頭如搗蒜:“對呀,咱得趕緊離開這兒。”
說話間幾人不約而同往前走,陸秉四下張望,視線穿不透如同帳幕般的白霧,既看不清地形也看不見前方是否有道路:“怎麼離開?”
此問一出,所有人齊齊扭頭看向周雅人。
方道長朝他恭敬開口:“方才危急關頭,多虧道友及時出手相救,我等才幸免于難,沒有被洪流卷走,所以咱們應該都是被您帶入這太陰/道體之中的吧,既然風行無所不入,那風行也該無所不出?”
周雅人居然從方道長這話裡話外聽出幾分好笑來:“我們方才所在之地屬于道法之境中的坎位……”
方道長腦筋轉得快,一點就透:“所以您方才禦風,正好是巽入坎門,風入道境。”
周雅人不置可否:“而且我方才占風……”
話到一半,他蓦地頓住,腳下駐足。
方道長觑對方稍顯凝重的神色,沒敢追問,而是靜待下文。倒是一旁兩耳不聞天下事的黑子不懂就問:“占風是什麼意思?”
陸秉以前常跟周雅人混在一起,這個倒是略知一二:“就是風角之術,候四方四隅之風,以占吉兇。”
宮中年年行各種祭祀禮儀或者出征打仗,都會命周雅人聽風望氣占侯吉兇,以佐時政。
黑子聞言,目光如炬地看向周雅人:“那您剛才占風是吉是兇?”
隻有旁邊的衙役覺着這位雙目失明的瞽師好像在盯着什麼,因此他有些奇怪的轉過頭,順着對方的視線落到迷霧中的某處,頓時大驚失色,舌頭都大了:“頭頭頭兒……”
衆人轉向他,又順着他驚懼萬分的視線看過去,都不淡定了,黑子也被傳染了大舌頭:“那那那……”
且見茫茫霧霭之中,隐約出現了一座肅穆沉寂的建築。
許是離得很近,又或是白霧比之前散了很多,此刻他們居然能大緻看清這座建築的輪廓。
正是因為大緻看清了,才令衆人膽寒驚懼,因為這門臉兒完全與鬼衙門如出一轍。
陸秉也差點說不完整一句話:“鬼、鬼、鬼衙門。”
“這是北屈嗎?”黑子聲音發着抖,“咱們其實就在城裡嗎頭兒?”
衙役試探着問:“那是不是——咱們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啊?”
說話間衆人四下張望,仿佛在印證什麼似的。
“不對啊,”黑子指着鬼衙門一旁道,“我記得,那裡應該有個廢棄的老宅子啊。”
衙役瑟瑟發抖:“不,那裡應該有好幾間老宅子。”
因為鬼衙門在此,周圍的百姓不敢住在這兒,接二連三搬了家,所以臨近有幾處廢棄的民宅,很是破舊了。
可是如今鬼衙門周遭什麼都沒有,完全獨處于荒郊野嶺之中。
這未免太詭異了。
陸秉快挺不住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别慌,”周雅人安撫他,簡單明了的解釋,“就是誤入了道陣,你所見所聞不一定就有實質。”
黑子忙道:“也就是說,我看到的可能是假象?”
于常人而言,道法之境,境内乾坤,這種現象多半是理解不了的,便可以讓人當成是幻覺。
周雅人沒接話,但在他看來,鬼衙門的古井中有一輪太陰/道體,太陰/道體中有一座鬼衙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方道長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此刻站在鬼衙門前,後脊背爬上一股心驚膽戰的寒意,他有些艱澀地咽了口唾沫問:“您方才說起占風,結果是什麼來着?”
幾人之中,屬周雅人的聲音聽上去最為沉穩:“占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