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領域之後，裴沐一擡手便有明亮的火苗漂浮在前引路，二人走了不遠，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到了。

裴沐擡手一推，火苗便向前挪動，大約挪了十幾米後，照到了一具開膛破肚的屍體，那屍體在火光的照映下還散發着熱氣，新鮮熱乎着呢。

于方下意識的向前走了一步，仔細打量着那屍體的模樣，瞧着身形骨架來看應該是個男人，屍身面部的肌肉模樣十分凄慘，說是被剁成了肉泥也不為過，足以見得下手之人有多恨他。

裴沐擡手将人攔回去：“你怎麼一會害怕一會膽大的？”

“随機應變，随機應變。”于方幹笑兩聲。

角落傳來詭異的歌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空靈的女聲唱着搖籃曲，在這樣的環境下叫人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巨狗安靜的匍匐在地，蜷成一個半圓，而那女鬼就靠坐在最中心的位置，烏黑的頭發披散着将大半張臉都遮住，而她自己則是微微垂着頭，懷中抱着個三四歲大，不知生死的孩子，輕輕的唱着歌。

不知道是不是于方的錯覺，身側那一直悄無聲息的白團子系統好像瑟縮了一下。

于方貼在裴沐肩上，小聲道：“就是她打我。”

仗勢欺人。

那女鬼充耳不聞，一心一意隻顧着懷裡的孩子，就連身側的巨狗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搖晃着自己的尾巴，每一下都帶動着風力。

裴沐上前一步，于方緊緊跟随着他的步伐向前挪動，腦袋始終挨着他的肩膀，将那妖妃樣貫徹到底。

裴沐擡手的動作一頓，指尖在空中停留了一秒後才繼續擺出手勢，刺眼的金色光芒從他手中迸發，那安靜的女鬼好像終于察覺到了來人，猛地擡起頭來。

她嘴唇部位已經是黏糊糊的一團肉了，于方都分不清是哪裡在動，隻聽見了一聲又輕又模糊的：

“是你……”

那女鬼将懷中的孩子放下，于方這才看清那孩子的樣貌，那是一個很瘦的男孩，說是皮包骨都不為過，皮膚泛着不健康的黃，眼眶凹陷，像是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

随着女鬼的動作，她身後的巨狗好似也感受到了什麼，鼻頭不斷聳動，尾巴搖動的幅度越發劇烈起來，隻是仍然守在孩子身邊不曾挪動半步。

女鬼已經飄到二人面前，卻沒有一點要攻擊的趨勢，整個人身上的氣息也不如于方上一次見到時那麼危險，反而平順了許多。

看着地上開膛破肚的男人，再聯想到裴沐之前所說的話，不難得出結不難得出結果。

“謝……謝，”女鬼出聲十分艱難，“謝謝……你幫……我。”

裴沐撕掉那黑布時，手上是裹了靈力的，這世上每一個人身上淩厲的氣息都不完全相同，而剛才裴沐點火照明時也動了靈力，所以女鬼才能将他認出來。嗯

裴沐神色淡淡：“投胎嗎？”

于方戳了戳裴沐腰側：“說話委婉點。”

女鬼：“我不……我……想……”

“陪你兒子長大。”裴沐一下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可你畢竟是厲鬼，身上的怨氣無法與一般鬼魂相比，長時間與活人相處，會讓他日漸虛弱，于壽數有損。”

女鬼垂下自己的頭。

于方瞧着這邊沒有自己能上手的東西，便走到一邊，去查看那昏迷的孩子。

太瘦了。

這是于方的第一個想法，他做鬼亂逛的時候也沒見過這般瘦弱的孩子，渾身薄的跟紙片一樣。

于方伸手過去的時候那巨狗從鼻中哼出一股冷氣，但終究沒有做些什麼，于方則更是心大了，反正裴沐就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着，他就不信這狗還能一口吞了他。

于方擡手去摸那孩子的手腕，薄薄的一層皮肉貼在骨頭上，孩童的骨架本來就沒多大，他都不敢使多大的力氣。

還活着，但也僅僅隻是活着了。

于方垂下雙眸，頗有些難辦。

而那原本一直安靜匍匐着的巨狗忽然站起身來，渾身的毛都蓬起，嘴裡也發出嗚嗚的低吼，是随時要暴起的姿态。

于方回過頭去，隻見此方天地之間不知何時裂出一道縫隙，縫隙裡頭散發着柔和的綠色光芒，是充滿生機的色彩。

裴沐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懶懶的擡眸掃過去：“你的狗要咬人了。”

“它……多……我……”

“這條路，隻管人的投胎，不管動物。”裴沐走過去将于方拉過來，“動物的魂魄向來都是純粹的，它本可以早早投胎，隻是一直惦記着你才不肯走罷了。”

于方扭頭去看那龇牙的狗，它身上浸染的鮮血實在太多，已經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動物的腦子到底不如人類，即便是變成了鬼也這樣，它不知道面前的兩個陌生人到底要做什麼，它隻知道那個裂縫很危險，而它的主人一旦走進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女鬼也愣怔在了原地。

原來它，早就能走的。

女鬼走過去捧起那顆巨大的狗頭，鮮血化成的淚珠從眼眶中流出，又被大狗的舌頭舔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