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方好半天才睜開眼睛,他身下是一張泛着白光的巨網,這東西在和裴沐一起斬妖除魔的那一個月中他還是見過的,據說是千年蜘蛛精的蛛絲做成,結實的很,常被用來捆妖魔鬼怪,如今倒好,捆上他自己了。
“還沒躺夠呢?”裴沐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于方晃了晃手,聲音發輕:“腿軟。”
裴沐也不由得彎了彎唇角。
好在,于方還是有點要面子的,在大部隊下來之前,從蛛網上爬了起來,裝作雲淡風輕地站在裴沐身側,就好像剛才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幾個陣法、符箓大師四處觀察了一圈,最後一緻得出的結論是:這裡是曾經有過靈力波動的痕迹不假,但是卻并沒有陣法。
危險暫時解除,裴沐依舊走在隊伍最前方,于方在他身後兩三步的位置,一邊觀察着四周,一邊在腦海裡呼喚不靠譜的系統。
沒有任何回信。
于方隻得暫時死了心,專心緻志的跟在裴沐身後,小心觀察一切。
“咚!”
于方悶哼一聲,扶着石壁蹲下了身子,裴沐聽見動靜立刻回過身來,忙蹲到他身側:“怎麼了?”
于方臉色都白了:“剛剛,我的心髒突然疼了一下……比當初在冥淚旁,被那怪物咬魂魄的時候還痛。”
還有什麼樣的疼痛可以比得上撕咬靈魂?
隊伍裡懂醫術的人立刻擠了過來查驗他的情況,還沒等這邊出什麼結果,就聽見有人大喊。
“前面有東西!”
于方在疼痛中眯眼擡眸,隻見法寶亮光的遠處,忽然湧現出濃濃的黑霧,裡頭依稀可見到許多張臉。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曾經儒雅,而今卻格外扭曲的臉。
“那不是……”有人面色凝重,語氣裡帶上了怒氣:“那是劉部長的臉!”
身為靈師,就是要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的,而死後又為妖魔所驅使,是對靈師極大的屈辱!
同為靈師,他們隻感到憤怒,昔日同袍的臉,或許是魂魄,就這麼被妖物驅策,實在是難以忍受。
裴沐将于方交給了那名醫師,低聲道:“照顧好他。”
醫師點了頭,随後裴沐站起身,擡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僅有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小匣子,匣子打開後,裡面是兩柄流着七彩光芒的長刀,長刀,眨眼間就變成了正常大小被裴沐握在手裡,随後向前頭的黑霧沖過去。
裴沐率先沖鋒,其餘靈師緊随其後,一時間山洞内充斥着各色法寶的光芒。
角落裡,于方捂着胸口,低聲問眼前的醫師:“你可看得出來,我心髒裡有什麼?”
醫生面色凝重:“似乎是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你一直知道他在你體内?這就是你心痛的原因?”
“我不知道。”于方喘了口氣,胸口痛得要命:“你能把那股東西拿出來嗎?”
“它和你的心髒連接在一起,已經成共生之勢,想要拿出或許很難,很容易丢掉性命。”
破局之法……
于方咬牙,那老頭他留了個不明不白的圖紙,又說了幾句不明不白的話,他去問便說天機不可洩露,雖然說洩露天機是有損自身不假,但那老頭分明都打算去死了,臨死之前受點傷有那麼重要嗎?
雖然這麼想是有點不道德吧,但于方真的忍不住罵人,尤其是眼下他心口疼得要命,連站起來都費勁,就是在這個要殺上人家老巢的節骨眼,格外拖人後腿,他又怎能不着急。
前方的戰鬥結束,于方的心髒也緩過來些,瞧着裴沐頂着一張帶着不知何處飛濺來的鮮血的臉湊過來,下意識就擡手為他擦拭了下,指尖碰到那微涼的臉頰時自己都是一愣。
“咳咳。”醫師咳嗽一聲,動作利落的将于方推到裴沐懷裡,随後摸着一把胡子離開,邊走邊說:“哎呀呀,這幫老夥計真是越發不濟了,這才多少精怪呀就這麼多受傷的,不成不成,且看老夫我來給你治上一治!”
裴沐偏過頭輕咳,問:“你的心髒怎麼樣了?還疼麼?”
“已經緩過來了。”于方搖搖頭,低聲道:“我總覺得,它的突然疼痛和咱們接近之羽有脫不開的關系。”
“怎麼說?”
“就好像……”于方索性拉着裴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裡剛剛劇痛過,此刻心髒跳動的十分緩慢:“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一樣。”
鑽出來?
裴沐忽然想到那時在于方魂體上見到的那股能量。
“是于甯師傅留下的那個?”
見于方點了頭之後,裴沐便低頭思索起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于方扶着石壁起身,“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之羽的老巢找到吧,弄死了他,一切都明朗了。”
隊伍繼續往前走,一路上見到的妖魔鬼怪不計其數,若不是他們人數衆多,又都是家底殷實的大靈師,每個人都有不少法寶傍身,如若不然還不知道結局會怎麼樣呢。
又一次剿滅圍上來的妖怪後,隊伍決定原地休息會,靈師們紛紛掏出自己的法寶開始恢複靈力、生氣。
于方瞧着裴沐靠在石壁邊上,手裡握着個月牙狀的東西,心中忽然起了點心思,湊過去趴在裴沐膝上盯着他的臉。
他盯人的眼神太過灼熱,且膝蓋上突然多了那麼大的重量,任是誰也不會感覺不到,裴沐隻挺了一會便睜開了眼睛,迎面對上了于方直勾勾的眼神。
“……做什麼?”
“靈師大人,”裴沐玩心大起,笑嘻嘻問:“你在做什麼呀?”
“……”
裴沐手裡的法寶對他從不藏着,如今手裡這個物件他從前也見到過,正在于方常背的那個背包裡放着。
裴沐那張一貫從容的臉似乎有了一瞬龜裂,又在轉瞬抹平,仿佛那一瞬間的不自然都是于方的錯覺,可于方偏偏抓着這點不放。
“有什麼不能說的?”于方笑嘻嘻,“我看每一個人手裡都拿着東西诶,我是不是也應該拿一個?”
“這是……”
于方湊過去:“補生氣的?”
“……”
“猜對了。”
于方故作疑惑臉:“可是這東西上次也在包袱裡呀,為什麼上次不用呢?為什麼……”
于方說不出來了,
他的嘴唇,裴沐的嘴唇,就在那麼順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間貼在了一起,雖然裴沐也沒按他的後腦,雖然裴沐也沒用多大力氣,雖然裴沐連念個法訣的時間都沒有,
但,
于方就是覺得,
這雙唇好似黏住了一般,愣是沒有退後的想法。
身後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眼前是靈師大人微微後退,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那就朝唔”
于方什麼也聽不見,隻顧着追那逃跑的唇。
身後的咳嗽聲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