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把常平劍,穿透了孤。”赢不染彎着腰,擡手鉗住卓長钰的下巴,盯着那雙自來到昭國後就沒有情緒波動的眼睛:“孤從來沒有在戰場上受過這麼重的傷,孤的烏黎衛從來沒有敗過,孤也沒有。”
隻一個,卓長钰。
傷了他,敗了他,也讓他因他卓長钰而死。
那謀逆的家夥,提出的可笑理由竟然是為了給敵國的丞相報仇。
毒藥侵入肺腑,瀕死之際,過去一切恍若走馬燈一般,赢不染終于想起那位和自己鬥了十年的宿敵,也曾有一段寄人籬下的日子。
投的還是他赢不染的屋檐。
那時他是怎麼做的?
他用了兩座城池,兩座他親自帶人拼殺出來的城池換回了一個在衆人眼中已是廢人的敵國太子,以質子之名将其帶回。
名為質子,實為棄子。
齊國的老君王自信于這個兒子沒什麼日子可活,都不擔心他為昭國賣命,說換就換了,眼裡沒有一點對兒子的心疼,全是發現廢物也有利用價值的喜悅。
赢不染要卓長钰,也是因為不甘罷了。
赢不染手握權利之後,為穩固地位,親自帶領不少次戰鬥,隻要是他親自出馬的就從來沒有輸過,隻卓長钰,唯卓長钰。
一劍穿心,是奔着他命來的。
這一次的敗筆,險些要了赢不染的命,若不是他天生有異,心髒長于右側,那便要卓長钰得手了。
赢不染床上躺了數日,平亂又廢了一段時間,正準備養精蓄銳和卓長钰鬥上一鬥,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又聽聞卓長钰兵敗、謀逆、被廢,都準備秋後問斬了。
敗給誰來着?
好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領主,赢不染打過照面,是個被酒色掏空了身的胖子,一雙眼睛渾濁不堪,眼裡除了金錢就剩下美色,明眼人都知道這位天之驕子一般的太子殿下是被害了。
在他父王的授意下。
赢不染不甘心于自己的敗筆無法清洗,又或許還有一些什麼别的原因,反正,他付出了兩座城池,将他的敗筆要了回來。
赢不染盯着手下的那張臉,忽然陷入過去,思索着自己從前是怎麼對他的。
啊,好像是要回來後,沒幾日就聽說這人斷了腿,處置了犯事的人之後沒幾天,卓長钰就從昭王宮中消失了,赢不染的人都沒來得及将尋到的神醫帶回。
再次聽說卓長钰的消息,就是他已經成為南邊一個小王侯的謀士的時候了。
而後,又是将近十年的對立。
“卓、長、钰。”赢不染将這個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名字又一次念出,很認真的告訴他:“孤不甘心。”
救你的是我,你該效忠的是我。
卓長钰擡眸,那雙異色的雙瞳與他挨的很近,近到那雙眼睛主人的情緒波動似乎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面前。
可卓長钰不想去看。
他最終還是垂下了眸子,任由沉重的眼皮遮擋一切,而後又被人惱怒的甩開。
眼前不算熟悉的君王似乎有些生氣了,盡管卓長钰并不知道原因,但出于眼下的情況還是頗為好心的說了句:
“息怒。”
“呵。”
聽着這聲沒什麼情緒的冷笑,卓長钰睫毛顫了下。
這人好像更生氣了。
卓長钰正想着這次能不能死掉,就聽眼前人張口問他:“你照過鏡子麼?”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話問的有歧義,赢不染還好心解釋了下:“住在這的這些天,你照過鏡子麼?”
赢不染這話,是對着卓長钰額頭上的傷口說的。
那還泛着紅腫,帶着血痂,卻依舊隐隐能看出個奴字來。
尋常百姓受了刺面都會受不住,更何況是這金尊玉貴十幾年的太子殿下。
那日赢不染對之前的記憶還不甚清晰,憑借着一時意氣下了狠手去折辱,晚上才算是清醒過來。
倒不是覺得愧疚,隻是覺着把人作弄恨了,再養出來一個敵人可怎麼好。
殺了?
也不太甘心。
卓長钰淡然:“瞧過。”
不算什麼。
赢不染目光微凝,定在卓長钰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瞧着自己一時半刻是死不了了,卓長钰又開始漫無目的的走神,直到眼前的君王忽然道了句:
“到本王身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