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長钰隻是垂着頭,發絲順着肩頭滑落到身前,露出白皙的後頸,因為身體的消瘦,那塊突出的骨頭格外顯眼,就好似随時要從皮肉下鑽出來。
他跪坐在那裡,無害極了。
卓長钰能感受到那一束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那眼神灼熱,像是要把他扒皮抽骨将底下的血肉都翻出來。
良久,那目光的主人輕笑一聲。
“行了太子殿下,既然有顧忌就好好活,為孤做事,不見得比不上做齊國的太子。”
下颚被人捏起,雙目再一次與那異色雙瞳相撞,卓長钰聽見自己也笑了。
“我不。”
“……”
地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跟随在赢不染身邊的烏黎衛十分習慣的隐藏自己的存在,他們就像是始終守候在赢不染身後的影子,安靜又無聲。
就在此時,王耀德的聲音響起:
“大王,定州長甯侯前來拜會,此刻已經在大殿之外候着了。”
長甯侯,任懷安。
地上的大字頓時閃爍的更加起勁,卓長钰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盯着赢不染的臉。
赢不染好像,對他的到來并不奇怪。
“他倒是會挑時候。”
赢不染似笑非笑:“王耀德,送太子殿下回宮。”
“是。”
卓長钰被人帶了回去,一層層鎖落下,他又被困在了宮殿裡。
【宿主,宿主,主角受來了,我就說他不會放棄的】
卓長钰不語。
【宿主?】
“我記得……”卓長钰輕輕握了握手心,似乎是在回憶,“赢不染與任懷安并不相熟。”
任懷安并不是一個擅長作戰之人,古人講君子六藝,他卻天生體弱,射禦皆不精,一生都未上過戰場,更沒有與赢不染打過照面。
而赢不染提起他,卻好似有些過分熟悉了。
系統默了默,高科技腦子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一丁點不對勁,但是他如今恨不得一份力量掰開當成兩份用,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研究赢不染。
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還是離開昭王宮,展開拳腳修改劇情才是正經事。
至于赢不染……一個沒覺醒的人,應該不至于弄出什麼大岔子。
卓長钰側身躺進床榻裡,昭國人不愛享受,連被褥都是冷硬的,在這樣的被窩裡汲取不到一點溫暖舒适。
也不盡然,也可能是赢不染故意針對他。
不知怎麼的,卓長钰忽然就想起了赢不染胸口處的劍傷來,當初他當昭國是勁敵,若是能将赢不染除掉,也是對齊國十分有利的,故此那一劍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就是奔着赢不染性命去的。
誰知道,人家沒死成,自己倒是在地牢裡轉悠了一圈,混成了個不人不鬼的樣子,死不了活不成,厲鬼陰差都不願意收他。
“公子?公子我進來喽。”
少年捧着溫熱的藥碗走進來,跪坐在床榻邊:“這是今日的藥,到了該喝藥的時辰了。”
卓長钰目光掃過去,依舊是一碗黑漆漆的藥,隻是聞着……
黃連好像又多了些。
如今卓長钰的身子骨禁不起折騰,倒是氣的一國之君隻能耍這些小孩子把戲,也不知道吩咐下去的時候被屬下笑話了沒。
卓長钰眼都沒眨一下,擡手将藥一口氣喝完,随後便擺手示意來順出去。
來順咬了咬唇,猶豫着張口:“公子,您……還是别跟大王置氣了吧。”
卓長钰擡眼看他。
來順小聲說:“公子,大王的脾氣吧……一直不太好,要是哪天發起脾氣來……”
他就說到這了。
“你是怕我連累你?”
來順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辯駁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畢竟,是個人都怕死,來順現在被指派給卓長钰做事,雖說是得了昭王的命令,但到底是和卓長钰有了聯系,哪天想處理的時候随手就按死了,何必在乎他是不是無辜。
卓長钰便明白了,他也不說什麼别的,隻告訴他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公子……”
“出去。”
“是。”
随着一聲輕響,房間内又隻剩下卓長钰一個人,他呆坐了會,而後躺下,對系統道:“你再給我放一下劇情吧。”
系統聞聲照做,一行行字打在床帳内,卓長钰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盯着,直到外間再次傳來了動靜。
是赢不染。
卓長钰翻了個身,側躺着盯着入口的方向,與那才走進來的黑袍人對視。
赢不染半眯着眼睛,盯着他堪稱惬意的姿勢:“你還真是沒有半點階下囚的自覺。”
“嗯,然後呢。”
“啧。”赢不染一出聲,跟在身邊的王耀德立刻動作,搬了個凳子放在赢不染身後,叫他穩穩坐下,随後用那一雙異色眼瞳盯着卓長钰蒼白的臉,意味不明道:“太子殿下還真是能耐。”
他不需要卓長钰接話,自顧自道:“任懷安來了,你知道麼?應該是知道的,畢竟消息過來的時候你也在,那你知道他來做什麼麼?”
“不妨猜猜?”赢不染輕揚起下巴。
猜什麼,左不過就是為着他來的。
卓長钰面色不變,嘴裡淡淡道:“大王何必與我繞圈子。”
“孤喜歡。”
男人眉目間總有化不開的陰翳,此時這句話一出來,倒是将那股子氣都吹散了些,多出幾分意氣來。
落在赢不染身上,倒真是契合。
卓長钰移開目光:“巧了,我不喜歡猜。”
對面之人一擡手,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卓長钰膝頭,他低下頭一看,是一份牛皮地圖。
屬于任懷安封地的地圖,而如今,靠近昭國方向的五座城池都被紅色筆迹圈了起來。
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