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長钰掀起眼皮,與好整以暇的赢不染對視。
赢不染微微一笑,上半身前期,燭火的光在他臉上跳動,将他眼裡的玩味照了個幹淨明白。
“太子殿下,孤好像賺了。”
兩座城池換卓長钰,轉手又有人要以五座城池去換,赢不染純掙三座城池。
“我竟不知,這條命價值如此。”卓長钰含笑捧起地圖,眉眼都彎起來了。
任懷安……
卓長钰對這個小表弟為數不多的記憶,就是許多年前随着姨母的信一起寄來的一封畫像,半大的小孩剛掉了牙,咧嘴笑的模樣被人畫了下來。
一晃多年,倒真願意為他做這麼多事。
卓長钰垂着眸,捏着牛皮邊的手漸漸攥緊,又忽然握了個空。
東西被赢不染抽走了。
赢不染沉着臉,将地圖丢進王耀德懷裡,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卓長钰的臉:“太子殿下是覺得自己能出去了?”
“怎會。”
卓長钰笑了聲:“昭王宮守衛嚴的如同鐵桶一般。”
“孤是問你是不是覺得孤會把你交出去。”
“随王上心意。”
卓長钰錯開他的視線,能感覺到這人盯了他好一會,時間久到一旁的王耀德都不由得動了動身子,随後這位金尊玉貴的大王才勉為其難的收回目光,冷冷一笑。
一如來時,赢不染離開時也帶着滿院子的烏黎衛走了。
一群玄袍黑甲的暗影簇擁着主人,行走在暗色宮牆内,踏着月色離開。
卓長钰移目瞧着門邊露出的一截衣角說:“你退下吧,這裡用不上伺候。”
赢不染那厮确定了卓長钰不會尋死之後便也松了些手,起碼不強求着這小孩子時不時盯着他了,卓長钰與這孩子本就算不上多熟悉,也沒有打算熟悉的意思,自然是少接觸的好。
“……是。”
屋内徹底空了下來。
卓長钰翻身下床,赤腳落地,移步至窗邊,以極其緩慢的動作将窗子打開了一道縫隙。
果不其然——
窗邊,一隻圓嘟嘟的麻雀正站着,瞧着窗子被人打開了後還十分可愛的歪了下腦袋,随後便伸出自己的腳來。
卓長钰動手拆下它腳上綁着的信,随後輕輕敲了下這小家夥的腦袋,而後它便展翅離開。
所有交流不過幾個呼吸,窗戶又悄無聲息的合上。
經脈受了傷,饒是卓長钰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也無法迅速恢複,此時拆信的手指都是僵硬的,試了兩次才成功将東西拆開。
紙條不大,拆開也就指甲蓋大小,上頭落着簡短兩個字:“子時。”
卓長钰盯着那字瞧了會,随後擡手将紙置于燭火,眼瞧着它被燒為灰燼之後又将燭火熄滅,将灰燼挑出來碾碎,随後擡手輕揚。
任誰也無法複原。
卓長钰緩步走回床榻,扶着床邊緩緩坐下去,吐出一口濁氣。
系統察覺到一絲不對:“宿主?”
肩膀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齊國王室原是刑獄官出身,折磨人的法子若是可以著書,他那位好父親都可以稱為當世文豪了,卓長钰進了地牢數月,自是領教了不少。
說來,還要謝謝赢不染。
若不是他找來醫者又用了藥,卓長钰都不知道自己今日能不能從床上下來。
良久,痛意稍減,卓長钰卻是半個水裡撈的模樣了,身上淨是冷汗,衣服都黏膩的貼在身上。
系統猶豫半晌,還是打了一行字出來:
【我可以幫您暫時屏蔽痛覺,您需要麼?】
卓長钰動作一頓:“暫時?”
【半個時辰左右。】
“好啊。”他笑了聲,輕輕吸了口氣:“但不是現在。”
重重月色下,坤儀城角落一間小屋中,有人重重落下茶杯。
“就是現在。”
任懷安擡手将燭火熄滅,借着月色擡眼看向對面的男子,語氣堅定:“從文,隻此一次機會,斷不可再出差錯。”
對面男子一身黑色勁裝,臉上扣着鬼哭面具,一張嘴卻是流水擊石般清潤的嗓音:
“侯爺放心。”
明月高懸——
月影下,赢不染衣襟大氅,纏着傷口的繃帶松松垮垮,手裡還握着個白玉酒杯。
月夜,冷風,傷患,飲酒。
是個醫者見到都要尖叫的場面。
赢不染站在昭王宮最高處的角樓上,居高臨下俯瞰着整座王宮,也望着王宮外的景象。
昭國無宵禁,夜間格外熱鬧。
隻是今日……
赢不染半眯着眼睛,瞧着天邊漸起的火光,唇上帶了抹陰涼的笑。
“大王!”王耀德疾步上前,跪拜叩首:“城中起火,已有火星落入王宮。”
赢不染擡手将杯中酒飲盡,随後将杯子一抛,玉杯從高樓直直落下,連碎裂的聲音都聽不見。
“那就滅。”
月光不照處,卓長钰将寬大的袖袍紮緊,帶着冷意的目光從烏黎衛隐藏的各個角落劃過。
“系統。”
【在。】
“屏蔽痛覺。”
【好的,屏蔽痛覺功能已開啟,倒計時24: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