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一直想要一個藍色的棺材,那些褐色的泥土和太過明亮的陽光我早就看厭了,我不想死後還要被它關在裡面。”
“死去的地獄我無法想象它的殘酷,但是最起碼……現在的我可以決定容納自己軀殼的容器。”
蟬和小蛇離開了那個溫暖的房子,現在她們要一起為蟬規劃最後的日子了。
——蟬的期限也許是最後一小時、也許是最後一分鐘,小蛇看起來對于這個被無限壓縮的時間憂心忡忡,但是蟬反而很開朗,甚至直言自己的想要一個棺材,還要指定一個稱心如意的顔色。
蟬說:“我要的不是那種雨過天晴的清澈碧藍,而是日幕落下序章将所有動物籠罩的深藍,那種極為深沉的藍色。”
小蛇在心裡早就做好了打算,無論是棺材也好、陪葬物也罷,她都會盡她所能的為蟬找來,但是像“夜間星空”的藍色,這聽起來可真難以理解。
小蛇這前半生認識的顔色并不算多,草地綠、橄榄綠、森林綠……水藍、天藍、湖藍……好吧,蛇迫于種族本身并不優秀的色感,隻能堪堪辨認出藍色和綠色,就連她身上的這個黑色還是從别的動物口中得知的。
她是一隻黑蛇,即使她并不認識黑色。
“你是想說偏黑的藍色嗎?”
這種顔色已經是小蛇能夠理解的極限了。
小蛇将自己的尾巴湊到蟬的眼前,那條油黑發亮的尾巴還像是炫耀一般的搖了搖,像是在期待着蟬稱贊她的長尾巴。
也就是這個時候,當那個沒有特色的顔色晃過自己眼邊的時候,小蛇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愛自己的尾巴,雖然自己以往總是因為這條尾巴而落的不快,但是它強壯有力,能夠輕易的勒緊老鼠的脖頸,換句話說,這是一件和她生命緊緊相連的貼身武器。
她真愛她的尾巴。
“還差一點,”但是蟬搖了搖頭,有些沉浸于自己的思想,“那樣的顔色……上面還會閃爍着若隐若現的星星,即使在我死之後,再次埋入地底,我在無聊的時候也會用來數數來打發時間。”
蟬很喜歡星星,因為她在鑽出土的那一天沒有等到雨水,意料之中的失落之後就是對于自己頭上那片璀璨星空的贊歎和仰望。
星星是自由流動在藍色幕布上的河水,是能夠從上而下凝視世間萬物的水潭。
“五天前……在你經曆了又一次大戰然後躲在洞穴裡安心養傷的那天,我為了打發時間,開始數起了天上的星星,”蟬回憶着她中年時的往事,“可是它們太多了就像是你身上的鱗片,移動的、變化着,我意識到光憑我自己是數不了它們的數量的。”
“是嗎?”小蛇沒想到自己的鱗片還這麼受歡迎,“我曾經數過我的鱗片,它一共有216片……不過那已經是上一次褪皮前數的了,我敢肯定現在的我不止這個數。”
“那不是太好了嗎,我敢笃定天上的星星也有216顆。”
“和我的鱗片一個數嗎?”
“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假定是這個數。畢竟我馬上就要死了,全世界都要順我的意,要不然我會在咽氣的最後一秒詛咒整個世界和我陪葬。”蟬笑呵呵的,眼睛撇過路上的一草一木,稀稀疏疏的抖動着身子,緩緩的、輕柔的。
有什麼東西倒了下來,有什麼東西放緩了跳動。
小蛇覺得自己身體上的重量越發輕了些,也許是風在拂動這片低矮的草地……她有些不敢向下想,隻是用着高了一度的大嗓門說道:“也許我知道哪裡有你說的那樣像是星空一樣的藍色。”
“哦。”
令人震驚,這樣簡短的回複居然是從蟬的口中發出的。這不像她。
小蛇意識到了什麼,從那後背肌肉處傳來的奇怪觸感、從那鱗片上傳來的微微呼吸帶來的顫抖——沒錯,啊,蟬要死了,她馬上就要死了,她們甚至沒有找到那個神秘顔色的棺材!
世界在這一瞬間開始變得慌亂,蛇那顯露在外面的舌頭在抵着上下颚不住的顫動。
“我是知道的,這裡有一處黑林子!”
蛇不敢回頭,她有些恐懼她的那些猜測:“我聽那些動物說這裡有一處黑林子,那裡陰冷黑暗是大部分動物都不敢踏入的禁地!”
“蟬啊——我真是沒用,我分辨不出黑色。沒有像你們那樣明亮的眼睛,這也注定了我在生存的手段上存在了一定的短闆。它們說我是一隻黑色的蛇,而我也隻能慶幸我還有辨别色塊的唯一方法。既然它們都将那裡稱呼為黑林子,那樣充沛的顔色中一定有着你需要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