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琰書喪失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全靠殷少轍握着他的手支撐身體。
冗重的窒息一浪一浪地淹沒。
他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輕飄飄的聲音,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說出來了沒有。
程琰書問:“你被下藥的那天晚上,如果我沒有出現,你會怎麼辦?”
在這麼個時代,還在乎□□結合,說起來也是清純的可笑。
殷少轍沒有說話。
難熬的沉默中,呼吸潮濕,程琰書閉了閉眼,嗓子眼裡像被塞了把幹澀的稻草。
“不是我也會是别人,”他難得有一瞬間的明晰,心痛到難以忍受,難過到極點的時候,是死一般的平靜。
“隻不過那天,剛好是我。”
殷少轍接近他,是因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或者是老天爺的巧合,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摻雜。
他原本以為或多或少會有一點的。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程琰書手心裡濡濕的汗迹滾燙灼熱,像緩緩流出的眼淚,殷少轍隻覺得懷裡的人變成了一具毫無情感的屍體,他有點無措。
從沒有人告訴過他應該怎麼談戀愛。
愛,與被愛,這兩個詞好像都離他很遙遠。
不知道是從哪本雜志裡看見的,說是夫妻之間、愛侶之間,不應該有隐瞞。
他把這些欺騙挑明,程琰書會覺得難過,會覺得憤怒,這都是他預料之内的情況。
種種情緒都可能出現。
唯獨程琰書不會覺得他是在表白。
他也真是傻了,怎麼會信無良媒體的智障發言?
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怎麼辦?
他還沒有把完全的事實告訴程琰書呢。
殷少轍沉默良久,久到在腦海中發癫的系統7587都忍不住出來湊了熱鬧。
系統7587冷嘲熱諷:【嚯,活該呀你。】
【你隻能靠跪鍵盤祈求一點原諒了。】
殷少轍置若罔聞。
程琰書低聲道,“放手。”
殷少轍遲疑了一瞬,程琰書極快地擡了眼,四目相對的刹那間,殷少轍松開了手。
感情從來不是生活的全部,殷少轍向來信奉這個道理,但當程琰書那雙總是期冀着渴望着看着他的眼睛變得冷然一片的時候,他竟然有一瞬間的心悸。
鈍鈍的玻璃片剮蹭在心窩上,他問系統:【是不是你又幹了什麼壞事?】
他也沒指望系統會回答。
殷少轍怅然若失地靠在牆壁上,微微彎了彎腰,煙、酒,甚至是艾司唑侖(安眠藥),隻要能暫時麻痹精神,什麼都好。
隐隐作痛的腦海裡又虛幻地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你這種人,怎麼會有人喜歡?!”
親媽都厭惡的人,果然不會有人喜歡呢。
漫無邊際的思緒中,殷少轍想,程琰書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結果如他所料,喜歡的是他營造出的假面,認清楚了他是什麼爛人,就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
他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來,半點笑意也無,在明滅不定的光影中怪異至極。
程琰書踉跄着離開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令他的腳生了根。
他在心裡怒罵着自己的不争氣,酸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但身體很誠實地往回走。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喂。”
殷少轍慢慢地眨了下眼。
程琰書端着表情,臉色很不好,毫不客氣地直接道:“你發病了?”
他不清楚殷少轍是什麼精神疾病,但剛剛在陰影裡發笑的場面怪瘆人的。
他這是為了救人着想,根本不是為了别的什麼東西。
程琰書催眠着自己,臭着一張臉,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這是幾?”
殷少轍隻是定定地看着他,灼熱的目光從眉骨一點點掃過眼瞳,鼻尖,再到嘴唇,把五官描摹了個遍,倏地,他又笑了。
這算什麼?
為什麼走了又回來?
這是……
自投羅網。
眸子裡閃過幽邃的神色,殷少轍很會僞裝和欺騙,他半佝偻着的腰給他平添了幾分弱态,他舔了舔嘴唇,還沒說什麼呢,程琰書就健步如飛地沖上來攙住他的胳膊。
“我是發病了。”
半遮掩的狹小空間裡,殷少轍的眼瞳亮若星辰,無端漂亮,腎上激素飙升,久旱逢甘霖,他詭異地起了點沖動。
那瘋女人說的也不對,就算他骨子裡爛透了,是個撒謊成性的僞君子,明知道他是個爛人,好像也有人……
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