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琰書的臉根本藏不住事情。
在想什麼一目了然。
很巧的是,剛好殷少轍也不打算逃避這件事情了。
換言之,他現在對于這件事沒有想象中那麼抗拒。
也許,是時候到更進一步的時候了。
他不動聲色地拉低領口,洗過了澡,皮膚還沾染着水汽,白皙脖頸上那一圈指痕格外突兀,像上好的畫作被潑灑了漆黑的墨。
他好像天生就有僞裝的天賦。
暈黃的小暖燈,給殷少轍濃墨重彩的眉眼被塗上淺淡的色彩,他的睫毛輕輕顫動:“……誰這麼晚了還給你打電話?”
程琰書看了眼時間,現在才晚上十點多,算不上晚。
殷少轍的口吻很平靜,就像是尋常的一句詢問。
但其中若有似無的醋意,壓在冠冕堂皇的話下,暗潮洶湧。
等等……
醋意?
程琰書一驚,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又看見殷少轍偏了偏頭,脖子處的淤青直接暴露出來,他不緊不慢地追問:“是我認識的人嗎?”
程琰書在感情裡處于劣勢,而他說過的謊話太多,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來的。
現在表白絕非異事,反而程琰書會覺得是他在耍他玩。
隻能一步步慢慢來了。
程琰書被問了個正着。
很少有被人追問的經驗,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什麼合理的謊話。
“嗯……沒誰,”程琰書看天看地,就是不肯與殷少轍對視,“是你不認識的一個人。”
也不算是欺騙,程琰書安慰自己,殷少轍确實不認識劉醫生。
這樣想着,心裡果然安定很多,說話也中氣十足,出于一種良好的習慣,程琰書又多嘴了一句:“我們也沒聊什麼……”
程琰書的眼皮在快速眨動,這是很緊張的一個小表現。
其實非常明顯。
但殷少轍善意地沒有拆穿。
往往解釋沒聊什麼就是欲蓋彌彰,殷少轍輕輕颔首,話題就此略過。
但詭異粘膩的氛圍仍然盤亘在房間裡,像無處不在的暖氣,程琰書喉嚨發緊,寬大的空間内他卻覺得逼仄,無處下腳。
他從喉嚨裡緊繃出幾個零星的字眼,“你要是覺得太晚了,就早點睡吧。”
“晚上玩手機對眼睛不好。”
說罷,就像背後正在被什麼洪水猛獸追着攆,程琰書幾乎是逃竄般地出了房門。
房門剛擰開的瞬間,一個更加高峻挺拔的身影就籠罩了他,殷少轍的手指握着門把手,眼睛含笑,彎着眼問他:“這是你的房間——”
“你出去了是打算睡哪裡?”
殷少轍自從自己的床髒了之後,兩人雖然發了口角,但基本上晚上是睡在一塊兒的。
反正床夠大。
程琰書心髒又不争氣地猛烈跳動起來。
他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尖銳的指甲陷進肉裡,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理智短暫占據了被男色迷暈的頭腦。
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治療殷少轍的病。
對這種精神異常的病人,得順着毛哄,他默默地轉過身,不自覺地吞咽口水,目光極快地掃過殷少轍脖子上那道紮眼的淤青。
殷少轍淺色的瞳孔看上去無辜極了,這副樣子去哄騙陳錦那樣的小男生一哄一個準,程琰書咬牙,“我出去不、幹、什、麼。”
腦子難得靈活,自動給他找到了個好借口:“我去給你找藥箱。”
殷少轍微微一怔,程琰書抓住空隙,拂過他的手,急匆匆往門外走去了。
手指被拍過一下子就泛起了淺淡的紅痕,殷少轍借着門投下的陰影一下一下掰着手指,指腹粗糙,他揉搓的很用力。
原本隻是淺淺的印子瞬間就紅腫了不少。
他滿意地輕笑,朝手背吹了一口氣,這個樣子,才有裝的資本嘛。
***
程琰書長籲短歎,他覺得自己也不是正常人了。
在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自己真該罵啊。
難怪他當初家裡有權有勢,怎麼還有不長眼的小混混惹上自己,原來是真有黑幕——
他不僅不怪殷少轍也就罷了,殷少轍說兩句似是而非的話,發點難以理解的瘋,他怎麼就開始心疼起來了?
他不應該在這裡,他應該去娛樂圈。
全自動洗衣機,所有的公關工作他都可以幹。
房門沒關。
是半掩着的。
程琰書垂頭喪氣地拎着藥箱進來,随手把藥箱往床上一丢,扭過頭坐在凳子上,也不知道生哪門子的悶氣。
殷少轍伸手扶正藥箱,程琰書的脾氣來的莫名其妙,但也很好懂。
他輕巧地提着藥箱,在程琰書的面前晃了晃,聲音由于掐過的緣故還帶着些喑啞暗沉,“謝謝。”
“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沒有我也會有保姆,也會有其他人。
程琰書嗤之以鼻,目光瞬移之下,凝滞住了。
殷少轍的手背上紅了一大塊印子。
跟被戒尺抽過一樣。
怎麼會這樣?
他豁然起身,身體快過思考,已經抓住了殷少轍的手腕,他又氣又急:“你這怎麼成這樣了?”
他隻不過是離開了短短的一段時間,怎麼又成這副模樣了。
殷少轍垂眸淡淡地掃了自己紅腫的手背一眼:“不礙事。”
他縮了縮手。
程琰書怒從心起:“是我剛剛拍你的那一下?”
“就那麼一下——”他也忘了自己的力氣如何,但成年男子的力氣就算再大,也不至于拍一下,就把另一個成年男子的手拍成這種效果吧。
沒看出來殷少轍還是細皮嫩肉那種類型的。
殷少轍歎了口氣,“不是你,是我的問題。”
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更加令程琰書氣惱。
他摩挲着殷少轍手腕的手指一路遊弋,然後在通紅的手背上狠狠一摁。
殷少轍唔了一聲,眉毛皺了一點,萬年不變的神情總算有了變化。
程琰書陰陽他:“你這不是會疼嗎?我拍重了你為什麼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