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道歉,還是道歉。
程琰書很快地瞥了殷少轍一眼,收回視線,重新盯着自己的腳尖。
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經理給他使了好幾個眼色,程琰書跟瞎了一樣,視若無睹。
到底以前是大少爺,還是有那麼點可憐的傲氣。
經理追悔莫跌。
“小程,你要是這樣,”經理小聲威脅,“你一分錢都别想拿到!楊總的臉破相了,你還得賠醫藥費!”
“推薦你的周韬我也會找他算賬。”
“你也不想拖累這麼多人的吧?”
幾番言語威逼利誘之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程琰書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握緊了拳頭,指骨刮過那張臉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
楊總放下捂着臉的手,手指惡狠狠地對準他,叫嚣:“大家都給我作證啊,我可什麼也沒幹!”
“倒是這個騷——”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一道冷冽如霜雪的視線,他如芒在背,下意識地把辱罵吞了下去,“是他突然打了我一拳!”
“現在是法治社會,怎麼還有人動拳腳?這是想幹什麼?!”
衆人也應和道:“就是,楊總說的很有道理。”
“楊總一向和善,這侍應生怎麼回事?”
“這種人一看就有暴力傾向,指不定哪裡有點問題呢。”
“你們清風也是膽子大,員工都沒有進行培訓嗎?”
一聲高過一聲的吵吵嚷嚷,如烈火烹油,沒有留給程琰書絲毫的反駁和解釋的餘地,已經給他定了罪。
楊總火氣沒散,往程琰書的方向砸了個酒杯,玻璃四散飛濺,楊總眉眼凹陷,陰鹜非常,“現在道歉也沒用了。”
他一點一點揉着眼睛的淤青,嘴角挂着陰冷的笑:“從這裡爬過來,我就原諒你。”
程琰書順着楊總指的地方看過去,是那一地的玻璃渣。
他這身侍應生的衣服又單薄,褲子也是薄薄一層,爬過來膝蓋、手都估計廢了。
他站着沒動,嘴唇拉成一條直線。
“我喊你你聽不見嗎?”楊總怒極反笑,他勾了勾手,“小程是吧,”目光在程琰書的胸口停留,姓程,名字中又有個字是書,他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你是誰了。”
楊總拉長着聲音,目光微沉,好整以暇地盯着程琰書。
程琰書心髒重重跳了跳,楊總的臉逐漸扭曲成漩渦,似乎要把他整個人吞噬進去。
難怪這“書書”長的眼熟,确實以前見過,能不眼熟嗎?
楊總的惡意毫不掩飾,他嘴角蠕動:“程、琰、書——”
被叫破名字的惶恐、不安一下子湧上心頭。
那些被富家少爺肆意辱罵、嘲諷的回憶不合時宜不受控制地閃現在腦海裡。
他臉色霎時蒼白一片,稍加裝飾的妝容也遮掩不住他臉上的憔悴。
“是你吧?”楊總拍了拍手,又朝門口看去,“小陳呢?”
“難怪剛才小陳看你的眼神不太對……”
“也是,看見你這麼個小偷,心情能好才怪。”
無數道視線投向站在角落裡的程琰書。
“這名字好耳熟……”
“看來錢總記性不太好啊,陳家那出真假太子的戲你前段時間沒聽過?”
“原來是他。”
“怎麼淪落到出來賣了?”
偏僻的地兒,偏生有束聚光燈垂落,不管在什麼地方,醜角總是會被人哄笑的。
他扯了扯嘴角,最壞的情況發生,今晚的事情肯定不會善了。
不過,再重來一次,他也不後悔自己沖動的那一拳。
這是楊總他該的。
程琰書擡起眼,眼睛裡有破釜沉舟的戾氣一閃而逝。
被捅破了身份還裝什麼呢。
他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也沒什麼好恥辱的。
程琰書不顧經理的拉扯,他上前一步,楊總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程琰書壓着眉眼顯着有點兇,眼角的遮瑕也在打鬧間蹭掉了個七七八八,疤痕露了出來,更添一絲兇戾。
烏龜王八蛋縮在龜殼裡當久了,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不想這樣。
他張了張嘴——
一道悠揚的聲音越過他,“他不是程琰書。”
非常武斷、肯定的判斷。
這個聲音!
程琰書猛然睜大眼睛。
殷少轍走到了他的面前,正正好擋住了楊總的視線。
“楊總怕不是認錯人了。”殷少轍淺笑,他微微挽起袖子,“程琰書是我的前未婚夫,我對他比你們對他更為熟悉。”
“隻是長得像而已。”
楊總嗫嚅,“不,不對,”他努力思索着程琰書的模樣,愈發笃定眼前這個沒有眼色的侍應生就是那個假少爺。
他還想再說什麼。
就見殷少轍淺咖色的瞳孔冷淡下來,他溫文爾雅,慢條斯理地說:“楊總是當大老闆的人,說話之前要考慮清楚,是不是?”
那溫和的眼瞳下藏着警告。
楊總從背後滲出冷汗,再想到這個聚餐的真實目的,連忙改口:“對對對,是我認錯了。”
“隻是長的有點像而已,是我老眼昏花了。”楊總賠笑,在場的人都是人精,此時也跟着附和。
楊總鬓角冷汗涔涔,因為一時好色鬧成了這樣,面子裡子都挂不住,右眼還腫的厲害。
那小子倒是有分寸,看着嚴重其實并不算傷筋動骨。
他隻想趕緊把話題扯過去,“小陳呢?不是跟着後面出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