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誰都知道陸司南不好惹,萬一有所差池就得回家跪地闆,但集體吃瓜的熱情已經壓過了一切,膽大包天地公然三兩成團低聲議論。
時千不是個熟面孔,身邊也沒有同行的人。
大家迅速腦内盤了一遍人際網之後,從各個角落傳來的疑問都驚人的一緻——
“這誰啊?”
唯獨吧台隔壁卡座幾人跳過了這個流程,根本不在乎她是誰,直接重注賭她不敢,最張狂的那個黃毛甚至大手一揮就把車鑰匙拍在了桌上,嚷嚷着今兒賭輸了就不回家了。
時千默默聽完難免覺得好笑,她有什麼不敢的?
且不說江澈發号施令時仍殘存一些理智,至少還隔着一張撲克牌不是。
再來她今天能出現在這本來就是奔着搞定陸司南來的,與巧合撞了個滿懷,沒理由怯場。
賭池裡的籌碼倒是不少,可惜這場賭局沒有莊家。
不然這位911車主也許真的不用回家了。
頂着周圍或惡意揣測或好奇的眼光,時千放下酒杯,低頭想再确認一遍自己的卡牌數字。
突然。
全場集體驚呼。
聲音高低起伏。
随即又不約而同紛紛陷入了一種仿若靜滞的沉默,隻有屏住的呼吸。
等時千擡起頭來時,陸司南已經起身朝她走來。
這一來,徹底打亂了她的心理建設。
人聲沉寂的環境裡,竟然連音樂也莫名歇了,燈光迷離地繞場回轉,在每一道投射過來的視線裡,他的每一步都像在電影裡慢鏡升格。
衆人目光帶來的局促可以消解,陸司南本人的壓迫感卻難以忽視,不過幾秒之間,時千手心裡的卡牌就已經被攥得微微起皺了。
始作俑者江澈反應了片刻快步追了上來,他當然是不可能錯過看熱鬧的機會,握着小拳頭難得這麼萬分期待。
隻可惜。
結果注定讓他失望。
相隔不到三步的距離時,時千終于第一次與陸司南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
他眸光流轉,眼底情緒卻很淡,又似乎帶着一種洞察一切的幽深。
在被專注地投視注目後,時千心間略略開始發緊,禁不住漫起了點唯恐被人看穿有所圖謀的心虛,視線緩緩虛焦。
但陸司南還在旁若無人地走近。
旋即俯身,稍稍低頭,氣息已經越過親密距離的格栅侵襲感官,烏木和海洋水生的混合氣味夾雜着一點酒精,好聞又蠱人。
說話時保持着一個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時小姐,走嗎?”
完全是解圍的姿态。
他聲音很尋常平淡,讓時千産生了一種與他早已相識的錯覺,順水推舟地就點了頭。
他能把她帶離場,怎麼看都是這個局的最優解。
外界視角看來是陸司南主動打破遊戲規則,而且給足了時千尊重沒有将她留下承受指點。
反正有他在場的地方他就是規則本身,連這一輪的國王江澈都不會有異議,更不會有人不長眼過多議論。
在得到時千應允的下一刻陸司南就直接從她手裡抽走了卡牌,反手扔到了跟在旁邊的江澈身上,态度很淩厲冷硬,語帶警告低聲道:“最後一次。”
江澈抓了下後腦勺:“?”
直到陸司南拉着時千離開,江澈這才後知後覺被吓得酒全醒了,但整個人都還處在極度懵逼之中,這怎麼了?回頭就抓着剛回來的秦默問:“他什麼意思?什麼最後一次?”
秦默:“就是你多管閑事了的意思。”
聽完這話江澈先是愣怔了下,立刻申辯:“不是,他不是以為我讓人安排的吧?我靠,我怎麼知道我這嘴開過光?事情真的就是有這麼巧。”
鬧着要玩國王遊戲前江澈才剛從旁聽到一星半點的八卦,是不是真這麼巧他心裡有數,陸司南也心裡有數。
秦默早就離場接電話了,隻堪堪看見了個故事的末尾,聳了肩不想摻和,“你跟我講沒用。”
跟誰講有用江澈不是不明白,但陸司南此時此刻肯定是沒空搭理他了。
*
時千被帶出Zelig的時候思緒還纏成一團理不出頭緒,隻是突然就反應過來剛才隐隐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了——
時小姐?
她是不是在不知道的地方錯過了點什麼?
走在她側身靠前一些的這位卻并沒有要解答的意思,低頭在手機上處理工作,時千眼角餘光隻能瞥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一走出室外的那一刹那濕熱的夏日感就直沖面門,頭頂夜空的墨黑尤其純粹,沿邊的路燈昏黃地打在樹叢裡明明暗暗。
陸司南不說話,時千也幹脆不開口。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言走到了露天的停車場。
遠處停了一輛黑色賓利,抵達車邊前司機已經提前下車來恭敬地拉開了後座車門。
“送你回家?”陸司南轉頭禮貌詢問,聲線溫淡。
時千暫時抛開了疑惑微微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