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透過縫隙照射到昏暗的下水道内,掉落在地上的光腦不停震動,發出刺耳的提示音。迷迷糊糊的荀玉摸了個空,隻翻了半個身便從鐵木兩拼的床上掉了下去,身體和精神上共同傳來的疼痛幾乎要将荀玉淹沒。
她像是還停留在那片浩瀚的意識流中,被突然湧起的浪潮呼了一巴掌,她果斷回頭想要拼死抵抗,壯闊的背景決絕的身影凄美的畫面裡閃過的是她因糊滿鮮血而看不清五官的醜惡嘴臉。她在水裡淹了太久,重見天日不由得狠狠呼吸,兩個鼻孔突兀地冒出了浸了血的鼻涕泡。巨大的水牛像是尋到了稀奇玩意兒,它毫不猶豫地伸出未經修剪的牛蹄想要将鼻涕泡踩破。一片陰影從荀玉頭上降下,她在水牛歡快的牛哼中和鼻涕泡一同碎裂。
“!”
荀玉驚坐而起,地上的光腦還在锲而不舍地響着,想要去拿光腦的雙手停在半空中,她看着手上大片已經凝固的血迹不可置信。“啪”,倔強的身體從鼻子裡滴下了最後一滴濃稠暗紅的血。
她靠着變異巨鼠也啃不動的面包精心料理了兩個月的身體一夜之間成了空架子!荀玉癱在地上,天塌了!
另一邊久未等到荀玉的仲丘和晉硯清在垃圾場遭受了一場視線霸淩,住在垃圾場的賤民躲在垃圾山裡虎視眈眈,恐懼又垂涎地将兩個上等人從頭到腳掃視了無數遍,想要在有人對他們發起攻擊時趁虛而入。晉硯清陪着仲丘面不改色逛完了半個垃圾場,并沒有找到荀玉口中所說的廢料,無功而返。
仲丘回到中轉站向布魯斯要了荀玉的通訊賬号,沒想到竟然聯系不上她。遇見上等人就迅速成長的布魯斯心情低落地說她身體可能又進入了自我保護的休眠期,隻不過之前沒失聯過這麼長時間。事實上在他們來之前布魯斯從沒主動聯系過荀玉,一切隻不過是他依據現實合理瞎掰的。
看着仲丘明顯嚴肅起來的面孔,布魯斯的心情詭異地有了好轉。兜轉廢星七十載,他似乎終于找到了打敗上等人的方式。他從貨架上偷偷留下一瓶D級營養液,心想那個小窮鬼還是有點用處的,好不容易實現自己的價值,千萬不要餓死了。
“喂?”光腦裡傳來了令布魯斯熟悉的聲音,隻不過那聲音今天有些怪怪的。
“丫頭,這麼長時間沒聯系上你,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又餓暈了?!”仲丘想起荀玉幹癟瘦弱的身體,不由得腦補她可能在任意一個地方暈倒的場面,登時激動起來。
“又?”終于反應過來是誰的荀玉一邊用她隻舍得撕掉一角的圖紙塞着鼻子,一邊緩慢地思考她什麼時候在仲丘面前餓暈過。深感油盡燈枯的她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仲老,你打通訊過來做什麼?”
“我們不是約在垃圾場見面嗎?!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仲丘的聲音從光腦那端傳來。
“?!”
荀玉如夢初醒,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身體被掏空踉跄跌向旁邊塌了一半的床,“仲老!你等我!”說罷她便挂斷了通訊。
剛想說“我們有飛行器,你發個定位我們直接去找你”的仲丘看着被挂斷的光腦陷入了沉默,他迷茫地問布魯斯:“她什麼事都這麼親力親為嗎?”
布魯斯思考了半天,腦子裡劃過荀玉從撿垃圾到賣垃圾的努力身影,重重點了點頭。
大抵是沒見過貴族子弟和學院學生如此賣力生活的仲丘敬佩地看着布魯斯,表示受教了。布魯斯被絡腮胡蓋住的臉可恥地浮現出紅色,他手裡的動作不停,把明顯完好的零部件扔進了垃圾桶裡。
晉硯清難得有插一嘴的閑心,他順着仲丘的想象力溫聲說道:“不論出身如何,現如今聯邦社會像她這般的人不多了。”
仲丘無比認可地點頭,布魯斯手腳不停,本應琳琅滿目的貨架上騰出了更多空間。
沖刺在路上從不知飛行器為何物的荀玉被迫在三言兩語間注定了以後“勤勉”的人生。
下午三點四十分,荀玉帶着一身尚未清理幹淨的血迹在仲丘驚恐的目光中一隻腳踏進中轉站。
“你你你……”仲丘指着荀玉話都說不利索。
荀玉假裝鎮定,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沒事,不就流點血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是!”年邁的仲丘很久沒有如此大的情感起伏了,他焦急地說,“你還在流鼻血!”
“……?”荀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驚覺那一角圖紙已經被血浸透了,她眼前一黑,險些又要暈過去。
布魯斯遞過來一瓶營養液,“喏,給你留的。”
荀玉如二百旬老人被衆人攙扶到椅子上,她摸到布魯斯給她的是一瓶營養液,頓時心生感激,默默将他衣食父母的身份升級到了古文明掌管賞飯吃的神。
仲丘一個不留神那瓶營養液就隻剩下了最後一口,荀玉本着不浪費糧食的原則正仰頭撅嘴試圖喝得幹幹淨淨,仲丘一把奪過,“這都被聯邦淘汰多少年了你還當個寶。”
撅着嘴卻喝到空氣的荀玉:“?”
還沒來得及譴責面前的人“何不食肉糜”,荀玉的懷裡憑空多了一小箱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