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姑面上含笑,“方才陛下讓人送來的,說是您回來了。”
有了陛下的旨意,就算是謝枝意想要離宮也是不能了,恐怕還要在此住上幾天。
天階黃昏光影分割,暖橙色落日餘晖落滿琉璃瓦折射出迷離光線,謝浔安到底是外男不好留宿宮廷,離開前從謝枝意的書房借了不少喜歡的孤本,走的時候意猶未盡。
“阿姐,我先回府,你在宮中小心些,等我明日再來見你。”
沈姑姑遣了一個宮人領着謝浔安離開,見他走前戀戀不舍目光中不乏擔憂之色,沈姑姑不由莞爾呢喃:“謝公子和公主的感情很好。”
一母同胞,血脈相連,謝浔安又是那麼真誠剔透之人,姐弟二人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謝枝意眸光微動,不知想到什麼,擡首望了一眼從琉璃瓦上撲騰羽翅的雀鳥,鳥兒飛去的方向正是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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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頭的人,若是說最熟悉謝枝意之人,自然是沈姑姑無疑。
長樂宮辟了間浴池,青白瓷玉磚石鋪成,汩汩水流從四角灌入池中,升騰霧氣将水面襯得朦胧不清。
謝枝意褪去衣袍将身子浸泡在池水中,沈姑姑取來皂角撩起她垂在後背的一縷青絲仔細搓洗,一别三年,謝枝意的容色漸漸長開,比起過往更叫人驚豔,而她渾身肌膚更是白玉無瑕滑膩似酥。别說是男人,就連同為女子的沈姑姑瞧了都不得不贊一聲這位長樂公主無一不精緻。
洗過青絲長發謝枝意就不需要沈姑姑伺候,她讓沈姑姑徑自下去歇息,過了半晌她才從漸涼池中起身。
紫檀六角宮燈坐落于四面,燭光幽微搖曳,燒藍點翠花鳥紋屏風後女子的身影盡數投影其上,體态纖纖腰若約素,玉骨迎風冰肌瑩澈,寬大寝衣松散掩在身前,僅用絲縧墜着,垂落青絲滴着水,赤足走在絨毯,她擡手用巾帕慢悠悠擦着。
許是尚宮局沒有裁衣的緣故,這身衣裳有些大了,袖管垂落在手肘露出一截盈盈皓腕,燭火掩映下,她的膚色愈發白皙,玉顔潋潋如月,若巫女洛神。
宮婢皆侯在大殿之外,沒有她的吩咐她們不會入内,關于這次歸京,謝枝意最怕的還是見到那個人,好在提前遣人打探過一些消息,那人至今還在道觀,應當半月後才會回來。
半月之後,她或許已經離開盛京,不會再和那人碰面。
這般想着,一整日緊繃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也叫她始終戒備的心防徹底放松。
殿内燃着沈姑姑放進的蘅蕪香,香味清淡幽幽,是她曾經最為喜歡的味道。
青絲早已擦得半幹,她疲倦提防了一整日在熏香的誘引下耷拉眼皮,蓋着衾被沉沉睡去,殿内一片阒靜,如同夜色染墨不見天光。
俄而,殿門悄無聲息打開,一道颀長身影浸染凜冽夜色旁若無人而入,守在殿外的宮婢紛紛跪地垂首,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動靜,來人擡腳邁入這片熏滿暖香的宮阙,殿門在他身後重新合攏。
月華如練,順着海棠紋花窗流瀉一地霜色,隔着琉璃珠簾,女子靜靜沉睡。
步履一步步逼近,直至來到床前謝枝意依舊枕眠,不曾醒來。
她睡的香甜,落在蕭灼眼中又是另一副忘不掉的畫面,就好像多年前她也睡在自己身側一樣,荏苒光陰從指縫間流逝,她還是回來了,比起畫卷中的模樣更美了些。
月光落在蕭灼一側面龐,比起過往陰鸷冷寒和肆意放曠,三年道觀的修養身心似乎真的淡去他身上徘徊不去的濃烈嗜殺,端得芝蘭玉樹,矜貴清隽。他彎下腰拾起矮幾上的巾帕,如玉指節撩起她墜地一縷青絲慢條斯理放在巾帕上擦着,隻要對上謝枝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他總是有足夠的耐心。
他不怕謝枝意醒來,縱是醒了,他也不懼什麼,更遑論說起驚懼,屆時惶恐的隻會是她。
另外半張未被月光籠罩的面龐隐匿進濃稠黑暗,凝着入睡的她許久,蕭灼緩緩伸出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微微泛寒,指尖觸碰上她臉龐的瞬息溫熱相貼,眼中情緒翻湧,繁複細微,難窺毫發,他索性換成掌心,讓她那芙蓉面貼着自己。
“阿意,這三年來,你可有想起我?”
絮絮低語散落在夜色,謝枝意似是夢見什麼蹙着禾眉,蕭灼唇角勾着笑,擡手将其撫平,聲線愈發體貼入微,像極這世間最親密無間的眷侶。
“睡吧……我的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