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枝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顫抖着從荷包裡取出宮外帶進來的紅豆糕遞過去,眼淚打濕眼睫,哭得可憐又可愛,“我……我用這個同你換,好、好不好?”
她竭力克制着心底的驚慌失措,試圖讓這位“水鬼”好心放自己一馬。
她的眼睛靈動有神,澄澈幹淨,即便是哭泣都能叫人心生憐憫之心。
可她哪知,她對上的那個人是沒有任何憐憫之心的蕭灼。
蕭灼直接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紅豆糕,糕點太甜,甜到發膩。
謝枝意以為他這是同意了,正要抽回手卻被他扣得很緊,就算再遲鈍她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你不是要放了我麼?為什麼說話不算話!我……我已經把我最喜歡的紅豆糕送給你了……”
她以為是自己給的紅豆糕不夠索性摘下腰間荷包把一整個遞了過去,聲音顫顫,眼底噙着的淚暈紅了她的眼,“這些都給你,我……我還要回去找阿爹和阿娘……”
蕭灼沒有去接那個荷包,那雙陰戾的眼眸一眼不錯凝着她,遽然開口說道:“你若是留在宮裡,有數不盡的紅豆糕。”
謝枝意先是怔了怔,随後拼命搖頭,“不,我不要,我想回家……”
她哭着就想跑,然而蕭灼的力氣實在太大,謝枝意怎麼都掙脫不得,直到……蕭灼拽着她的手将她整個人拽入冷冰冰的池水中,飄渺如霧的聲音似鬼魅漂浮在她耳畔。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鋪天蓋地的春水将她整個人裡裡外外澆透,她本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裡,蕭灼又抱着她從水裡起來,冷風吹拂而過她凍得渾身發顫,隻能依附着唯一的熱源取暖,嘴唇顫抖到說不出話來。
蕭灼這才滿意笑出聲,“早這麼聽話該多好,既然衣裳濕了,我帶你回去換新衣。”
謝枝意渾渾噩噩被他帶回東宮,宮人取了件太子舊日衣袍幫她換上,池水太冷,不到一盞茶她臉色蒼白如紙躺在太子的床榻上,額頭高燙,幸而太醫來得及時開了方子救了謝枝意,可也是從那時起,她徹底被困在蕭灼身邊長達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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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枝意對于五歲的記憶有很多很多,最刻骨銘心、心生膽寒的唯有那一次,也是那一次的好心讓她留在宮中整整十年。
她依稀記得高燒褪去醒來之後才得知那人并非水鬼,而是傳聞行事乖戾殘忍的太子蕭灼,當即她就哭着想要回家。
“阿意,‘那人’看中了你想要将你留在宮中陪他,就連陛下也頒下旨意冊封你為‘長樂公主’,今後這宮廷便是你另外一個家。”謝蘅心底輕歎卻無能為力,除卻太子還有陛下的命令,縱是他想要帶謝枝意離開卻也不能了。
謝枝意生母盧氏哭了一場,紅着眼替她拭淚,“好阿意,是爹娘無用無法帶你離開。你在宮中定要聽太子和陛下的話,或許……或許過幾日他便膩了放你回家,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枝意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在看見她病倒那一刻哪有不焦急的,更何況推她入湖的那個人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用這般強硬手段将女兒扣下,她甚至……甚至連問責都沒有辦法做到。
不論是謝蘅還是盧氏全都無能為力,他們的淚水滴落在謝枝意心頭,澆得她遍體生寒。
也是那一刻她仿佛長大了,也明白了,原來還有比爹娘更大的權勢,能夠逼迫他們低頭。
過往記憶碎片不斷從腦海中劃過,直到快到淩霄殿前她才止住那些想法。她讓等候在殿外的宮人通禀一聲,随後入殿面見皇帝蕭禹。
蕭禹正批閱奏章未曾想謝枝意來了,心底懷揣着想法他垂下眼睑望着跪在地上行禮的女子,聘聘婷婷,已經到了可以許配人家的年紀。
“昨夜可還住的慣?若是缺什麼盡可同宮人說。”蕭禹子嗣不豐,膝下攏共有五個兒子并無一個女兒,因此雖然謝枝意是名義上的公主和他并無血緣關系,公主該有的體面和賞賜都會有。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是蕭灼放在心尖上的人。
一想到三年未見的幼子蕭禹壓下沉思,他不明白為何蕭灼回宮竟然見都未見他一面,甚至還讓外頭瞞着這則消息,隻是這兒子行事素來古怪,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面對帝王問詢謝枝意自是認真回答:“一切都好,沈姑姑将長樂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勞陛下惦念。”
謝枝意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最讓人省心的,乖巧溫順,聽話不張揚,溫溫柔柔立在那兒像枝玉芙蓉,生得極為好看,瞧上一眼浮躁的心思就會平靜許多。
蕭禹颔首,他知道那個沈姑姑辦事很是利索細心,否則當初也不會指派過去。
“今日尋朕有事?”
“有一事還需同陛下說。”謝枝意從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蕭禹,既然涉及她離宮之事定是要和宮中之主言明才對,“此次返京途中阿娘生了場病眼下還未好,臣女有些擔憂,因此……想要出宮陪一陪娘親。”
謝枝意說的不是假話盧氏确實生了病,隻是昨日礙着陛下的顔面不好拒絕,今日才特意請辭。
她這番話有理有據蕭禹自然不可能阻攔她出宮探望生母,因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想了想又将王全安喚來讓他将太醫院院首一并叫去謝府替盧氏看看。
太醫院院首年事已高,通常隻為陛下和皇子、貴妃看診,其餘人根本請不動,能讓他一并去真是意外之喜。
“多謝陛下恩典。”
這一次道謝蕭禹眼睜睜瞧着謝枝意比先前說那番話的樣子還要欣喜,正欲再說什麼卻見太子心腹林昭入殿呈上一封奏章。
謝枝意在見到林昭的那刻臉色瞬間驟變,林昭在此,那他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