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顧及東宮裡的那位,盧氏和謝浔安沒有多加停留,臨行前再三囑咐謝枝意好生歇息,若有要事可随時去謝家尋她。
隻是說完後又不禁哂然,有那位太子在,恐怕也輪不到她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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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盧氏二人,謝枝意這才回了房間,本以為蕭灼應當還在熟睡,怎料他竟已起身端坐于桌案前默着道經,神情專注認真,直到耳畔傳來她的推門聲方才擡手。
“謝夫人難得入宮一回,怎不留她用膳?”蕭灼落筆有神,蘸取墨汁徐徐落下最後幾筆,方才擱下筆淨手。
手中沾了水濕漉漉一片,他也并未用懸挂在上的幹帕去擦,反倒目光落在謝枝意身上,似是等待什麼。
謝枝意認命走上前,像過往做過無數次一樣取過帕子低下頭将他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擦幹。
他的手很是漂亮,淨白修長,掌背寬大,指腹處還有一層薄繭,薄薄皮膚下脈絡分明的青筋蓬勃有力。
他擅文亦擅武,樣樣精通,似乎沒有什麼是他不會的,耳力更是驚人,沒有出門就能知曉盧氏就在外頭,顯然都聽見了方才的談話。
而她也沒有刻意避開的必要,既然他聽見了也好,總歸和陸乘舟的婚事已經了結,他應當也不會去尋陸乘舟的麻煩。
不過,她也不會刻意提起陸乘舟這三個字,他現在的心思藏得太深,她以前還能靠着猜測揣摩一二,而今,看不出任何别樣情緒。
“娘的身體還沒恢複好,若是用了膳再回謝家已經天黑大半,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謝枝意不會不知道蕭灼曾經有多麼厭惡她和謝家人往來,更遑論留盧氏他們在東宮用膳,或許現在的他看起來和過去的脾性有所差别,問出口的話又謙和有禮,她也不會掉以輕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蕭灼擡手撫了撫她的發,沒來由問了句,“阿意,你疑我?”
謝枝意心頭咯噔了瞬,擡首間猝不及防撞進他那盛滿溫情的眼眸。
“阿兄,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謝枝意想要避開,不願承認自己心底确實潛藏着小小的試探心思,卻不曾想蕭灼輕易就将其看透。
“過去那些事是我不對,說起來這三年我在道觀清修也想通了不少,盧氏他們到底是你的家人,我不該執意阻攔。”
破天荒的,他竟和她緻歉,此番更是叫謝枝意沒有料到,莫不是這三年蕭灼當真變化極大?
一時間腦中思緒繁雜,澄澈水眸若有所思,蕭灼眼中笑意更甚,更顯寬容大度,“我并非與你說笑,而是真心實意,若非眼下因着武安王之事顧念你的安危,否則也不會迫你留在宮中。”
他似是說的真情實意,眸中帶着歉疚,謝枝意心頭微微一軟,又想到近日發生的一樁樁事,想到他的态度似乎當真和以前不一樣。
縱是分别了三年,他又是在道觀中清修,或許當真變化不少,她已屢屢誤會他多次,心底隐有懊惱之意。
她打量着他如常的神色,輕聲問道:“那若是武安王之事了卻,我想回謝家呢?”
“那是你的家人,你自然随時都能回去。”蕭灼溫聲說着,仿佛世間最好的“兄長”,良善極了。
得了他這一句謝枝意心頭的那塊石終于落了地。
或許這三年,真的讓蕭灼改變不少吧!
蕭灼還有要事處理并未多加停留,卻在離開偏殿後命林昭過來。
他默過的道經再次被他扔進火堆之中,高高蹿起的火苗投映在他臉上躍動着火光。
就算默過再多的道經都改變不了他骨子裡的狠戾和陰骘,猶如現在他深知方才和謝枝意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不可信,句句謊言。
盧氏他們算什麼家人,謝家又算什麼,謝枝意唯一的家隻有在他的身邊,一如當年一樣。
他本就是一個極度虛僞、自私自利的小人,洞察人心道貌岸然,更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區區一個謝家而已,盧氏和謝枝意雖是母女可是并不交心,有時候總要叫她多看清些人心,這樣才能更好叫她對謝家失望,真真正正回到自己身邊不是麼 ?
他已經等了這麼多年,更是放手過三年,這一時半刻他還是等得起。
“既然已經退了親,那玉佩也不必留了。”
蕭灼冷眼看着火苗蠶食吞噬最後一頁經文,就好像吞噬着他心底所有的明亮,讓無盡穹夜來的更早。
林昭領命躬身退下。
随後不久,宮道中路過的宮人“ 不小心”撞到盧氏,更是“不小心”将那兩枚合二為一的玉佩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