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氿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點了點頭,“孟淮說,十日後他會設下宴席,廣邀城中官宦及各家家眷,共同見證他找回失散多年的兒子。”
紀莘抿唇未語,她清楚陳氿的不得已,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直到紀莘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國公夫人呢,她人在哪裡,你和她之間是解不開的仇恨,她怎會任由你進入宣國公府,被宣國公安上名正言順的出身?”
“今日我從梁家離開之後,去過宣國公府,為的就是見一見崔氏。不過她不在,據說她為了給兒子祈福,已長居佛寺。梁老夫人與崔家有遠親,指使梁老夫人将你關起來的人,正是崔氏。不過梁老夫人不會再為難你了,今日我已提醒過她,卷入宣國公府的争鬥并不會為梁家帶來好處。”
紀莘大吃一驚,此前她至多猜測關她是宣國公的意思,為的也是逼迫陳氿低頭。紀莘萬萬沒想到,這竟會是國公夫人的手筆。
紀莘越想越覺得古怪,“她為何這樣做,她做的事和宣國公為難邱阿兄他們無異,如此隻會将你推到宣國公的身邊,這對她沒有好處,總不會是她想要向宣國公和你低頭吧。”
陳氿目光幽沉,泛起一絲寒光,“我也想不清她的目的,但為了對付她,我已經準備得夠久了,她敢率先挑釁,我也沒必要再客氣。”
不久之後,陳氿找出了崔氏對紀莘下手的原因,從一張小報上看出來的。
邱常發盯陳氿盯得眼睛都快直了,雖說陳氿不是自願去宣國公府的,但剛去就惹出醜聞,見報之後居然還笑得出來,邱常發覺得陳氿是真的心大。
今日新鮮出爐的招财今報之上,最大的消息正是關于陳氿的——宣國公找回外室子,其人言行無狀,強闖官員府邸,意欲圖謀不軌。
邱常發雙手伸到陳氿眼前拍了拍,“你怎麼笑得古古怪怪的?招财今報恐怕是盯上你了,說說,你打算怎麼辦?”
陳氿放下手中小報,“他們沒盯上我,這篇是有人找他們寫的。”
“你怎麼知道?誰啊?”
陳氿沒直接回答,悠悠地道:“那日我闖進梁府,親眼見到紀莘被關在不見天日之處,虛弱得動都動不了,那時我隻有一個念頭,我想帶她走。但我沒有那樣做,因為一旦我在衆目睽睽之下帶走紀莘,衆口铄金,難說他人以後會如何看待她。”
邱常發撇撇嘴,“你如果真的當着梁家和大街上那麼多人,把阿莘抱走了,我不确定他人會如何說阿莘,但我确定,招财今報定然會添油加醋地大肆報道,說不定會将你描述成強搶民女的惡棍。相比之下,如今寫你的這篇都算不得什麼了。”
“你說對了,這就是找招财今報的人的目的。不過我沒能如她所願地帶走紀莘,她也隻能勉勉強強地接受眼下的這篇報道。讓她失望了,這可真是我的不是。”
陳氿越說越陰陽怪氣,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邱常發不免好奇,“你說的是誰啊?”
陳氿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崔氏。”
此前紀莘和陳氿讨論過崔氏的目的,那時兩人都沒能想通,可眼下見到了崔氏的後招,陳氿終于想明白了。
勢單力孤的陳氿當然不是孟淮的對手,孟淮又打定主意讓陳氿回宣國公府,那麼或早或晚,陳氿必然會屈服。
崔氏固然無法改變陳氿回到宣國公府的結果,但她可以想辦法毀了陳氿的名聲,提前斷了陳氿壯大實力、與她相争的可能。
崔氏知曉紀莘與陳氿相交甚密,所以她授意梁老夫人将紀莘關起來,坐等陳氿關心則亂。
隻要陳氿走入陷阱,她便可以将事情傳得人盡皆知,坐實陳氿“強搶民女”。
如此一來,無論未來孟淮想如何為陳氿鋪路,這醜聞會是陳氿永遠抹不掉的污點。
可是偏偏陳氿沒有帶走紀莘,梁府外的人隻看到陳氿闖進梁府,又獨自走了出來。隻要梁家人不講出實情,這故事就精彩不了。
而梁家人是不會講的,因為他們已選擇明哲保身。
邱常發将陳氿的話捋了捋,也想明白了崔氏的手段,“嘿,她可真是夠毒的。可惜,你心眼子多,她算計不到你。”
“不是她算計不到,這些高門大戶、王侯公卿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我這次能躲過,實在是僥幸。說起來,去梁家那日孟淮故意派人跟着我,無非是想讓我折服于他的權勢,可他竟然是對的,權勢确實是個好東西,若沒有他派的人,我無法那麼順利地救出紀莘。”
“不是吧?”邱常發擡手掄圓胳膊,在陳氿後腦重重拍了一巴掌,“你才剛去宣國公府,你這就學壞了?”
陳氿揉了揉發痛的後腦,擡手想要回敬邱常發,可硬是被一臉正氣的邱常發瞪得收了手。
陳氿語氣中充滿無奈,“不是,你仔細想想我剛才的話,是不是充滿了諷刺意味?”
在陳氿期待的眼神中,邱常發誠實地搖頭,“沒聽出來,我聽着隻覺得你要堕落了,我必須打醒你。”
陳氿無語至極,竟笑了出來,“行,倘若真有一日我被繁華迷了眼,你一定要記得打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