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梁霈的,是紀莘的沉默。
紀莘在思考,心悅一個人該是什麼樣的,想着想着,她想到了桓晉。
“我應當是不喜歡陳,孟二郎的。我從前喜歡過一個人,我隻見過那人一面,然後便喜歡了。那種感覺和我對孟二郎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應當不喜歡他。”
梁霈又捂住檀口,眼中是無盡的好奇與興奮,“你竟有過喜歡的男子!那人是什麼樣子的?”
紀莘手臂搭在膝蓋上,以手托腮,回憶道:“有一年上元節,我在街市上閑逛,無意中就遇到了他。其實那時我都沒有和他說話,但當時的那一幕很美好,他也很美好,所以我一直都記得。”
“你後來沒再遇到過他?”
“其實,遇到過。”
梁霈興緻勃勃地追問:“然後呢?”
紀莘失笑,回道:“沒有然後了。記憶固然美好,但他更像是我心中的一個美好的影子,再見到他時,早已物是人非,我也并沒有想要如何。”
梁霈聽得困惑,“你這種态度,算是喜歡嗎?若是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時時刻刻地想與他在一處?”
因為梁霈的話,紀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陳氿,還有他那些令她面紅耳赤的話。
陳氿說,他想與她朝朝暮暮,生生世世。
如果這是喜歡一個人,那麼無論是對陳氿還是對桓晉,紀莘似乎都談不上喜歡。
這題太難,紀莘回答不出,隻好掬起一捧水,向梁霈潑去,“你問我問了這麼久,怎麼不說說你自己!”
梁霈笑嘻嘻地躲開,“我有什麼可說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郎君,那般直接地向我表明過心意!”
一抹紅暈飄上紀莘面頰,紀莘把手伸到梁霈腰間呵癢,“你不許說了,不許說了!”
兩人笑鬧了一陣後,紀莘正色道:“六娘,我認真地問你,你如今是何打算?今日我們來時,我看見三夫人又對你耳提面命許久,她是不是又想借着宴席,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梁霈眉目間染上憂傷,“是,阿娘說,明日從玄元觀回去後,直到公主的生辰宴之前,不許我再出門。阿娘這次拼了命地和兩位伯母争搶好的布料、首飾,就是為了讓我以最好的模樣參加宴席。”
紀莘沒有說話,梁霈又道:“珍珍,你知道嗎,其實早些年阿娘不是現在這樣的。在我幼時的記憶中,阿娘雖然爽朗、潑辣,但她對我們和阿耶是很溫柔、很通情達理的。可是阿耶不成器,阿娘自傷是商戶女,無法幫襯阿耶,她一面覺得自卑,一面又非要和伯母、叔母們争個高下,證明她不比别人差。漸漸地,阿娘的脾氣就越來越不好了。”
“阿娘指望不上阿耶,便把所有希望放在了兒女們身上。她常常說我不争氣、無用,我聽得多了,也覺得自己無用。可是認識你之後,我有些想明白了,人不應該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不該因為阿娘的話,便覺得自己最大的價值就是嫁到一個好人家,然後仰仗着夫君為阿耶和弟弟鋪路。”
“珍珍,我要離開梁家,自立門戶,我一定可以養活自己,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紀莘握住梁霈雙手,“六娘,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還有,你不是無用的,沒人有權力規定我們生來就必須要對誰有用,我們隻需要對自己負責,對自己有用,這就夠了。”
梁霈眼眶泛紅,微笑着對紀莘點了點頭。
突然之間,一聲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山谷的甯靜。
紀莘和梁霈本能地擡頭,向聲音源頭望去。
一處陡峭的山崖上,一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翻滾而下,不斷地撞擊着岩石和樹枝,帶得無數土塊和樹葉簌簌落下。
最後,那身影被一處樹杈絆住,重重一震後,卡在了樹杈中央。
紀莘和梁霈都被驚得說不出話,在那身影不再滾動後,仿佛又過了許久,梁霈轉頭看向紀莘,“珍珍,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救他?”
紀莘的視線落在山崖上,聞言回應梁霈道:“那處樹杈太高,我們上不去的。而且,他一定受傷頗重,勢必需要人用擔架将他擡回去。我們回道觀吧,多喊幾個仆役過來,讓他們來擡人。”
“好。”
紀莘和梁霈快速地召集了幾名仆役,将墜崖之人小心地從樹杈上搬下來,紀莘這才看出,原來墜崖的是一名年輕婦人。
将人送入道觀後,這一次韓氏和楊氏的反應難得地一緻。
“你們這是從何處撿來的人,這人傷得這麼重,定然活不成了,真是晦氣。”
紀莘沒有理會韓氏和楊氏,問玄元觀中趕來查看傷者的道姑:“請問觀中是否有醫者和傷藥,能否救治這位夫人?”
道姑道:“觀中常備傷藥,但這位夫人受傷太重,須得有郎中為她診治。”
紀莘當機立斷:“好,此處離城門不遠,我這就回城去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