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常發給陳氿送去消息,說有奇怪的客人造訪丁家,陳氿以為又是孟淮派人尋釁滋事,匆匆趕去丁家,到了才發現,訪客另有其人。
坊門外停了一駕馬車,車廂裝飾普通,與尋常能租賃到的馬車無異,但駕車的馬卻體型勻稱強壯,毛色鮮亮,品種名貴。
坊内有幾名貨郎,慢慢悠悠地在坊道上徘徊,不時經過丁家門前,隻偶爾叫賣兩聲,卻眼神銳利,反應敏捷。
可見,今日的這位訪客看似低調,但骨子裡實在是不低調。
陳氿近日隻招惹了一位這樣的人物,所以這位訪客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陳氿大步流星地走向丁家堂屋,人未到聲先至,“世子駕臨,怎麼沒提前知會一聲,我等毫無準備,有失遠迎,真是失敬。”
堂屋内,甯王世子與鄭洄并肩而坐,姿态端正從容,周身氣度令樸素的宅宇也沾染了華光。
上一次在馬球場上,陳氿并未仔細留意甯王世子,這一次,他将人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甯王世子二十有七,年輕而俊逸,五官立體深邃,眉宇間英氣勃勃,唇角微微上揚,看似溫文親和,但也帶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驕傲。
看起來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陳氿默默在心裡下結論。
陳氿打量甯王世子時,甯王世子也在打量陳氿,慢條斯理地問道:“你為何要見我?”
陳氿坐在甯王世子對面,不慌不忙地回道:“若要回答這個,那就要先問一問,世子為何遣人給我送永慶公主的花箋。”
“你為何認為是我?”
“馬球賽那日,那線人在世子身邊出現過,所以我見到那線人時,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特意選了一名容貌平平無奇的侍衛,沒想到還是被你看穿了,了不起。”
“過獎,那侍衛固然平平無奇,但他站在英明神武的世子身邊,難免會引人注意。”陳氿道。
鄭洄未曾出言,在此刻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甯王世子倒是無波無瀾,問道:“你若是不确定花箋是否是永慶親筆,我可以向你保證,那些花箋确是永慶與秦五郎私通的物證。如此,你是否願意收下這份物證,将永慶的私情報道出來?”
“公主與有婦之夫私通,确實比公主豢養男寵精彩幾分,但這還是公主的風流韻事,隻會證明公主私德有虧,除此之外,對公主沒有任何影響。我若報了,不過是給人增加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我真正想要調查和報道的,是另一樁事。”
甯王世子放下手中茶杯,唇角弧度更深,緩緩吐出仿佛擲地有聲的四個字,“賣官鬻爵。”
“世子果然知道,看來我猜的沒錯,世子派線人找我,其實是為了試探。”
“不錯。我想與你合作,自然要先了解清楚你的能力。”
“合作?敢問世子打算如何與我合作?”陳氿問道。
“對于你在調查的這件事,隻要你有需要,皆可來找我。如何?”
陳氿舉起茶杯,“世子願鼎力相助,我自然沒有不從之理。我以茶代酒,在此謝過世子。”
甯王世子未動,而是問道:“此事牽連整個孟家,你當真願意徹查到底?”
“我叫陳氿。”
甯王世子輕輕一笑,一隻手舉起茶杯,“叮”的一聲,碰了碰陳氿手中茶杯。
事情談妥,陳氿送甯王世子和鄭洄出坊,仿若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永慶公主在聖後身邊安插眼線,與宮中女官暗中往來,這事世子可知情?”
陳氿問得不經意,甯王世子回得也随意,如同隻是在閑談,“你有何證據?”
“沒有證據,聽說的。”陳氿笑着對甯王世子和鄭洄叉手行禮,“二位慢走。”
馬車上,甯王世子問鄭洄道:“方才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你如何看?”
“無憑無據,難以判斷。”鄭洄斂眸想了想,又道,“凡是在内侍、女官、宮女中安插眼線的,所求無非是了解聖人和聖後的喜好,掌握聖人和聖後的動向。可是永慶公主是聖人聖後最寵愛的女兒,對聖人聖後的喜好乃至所思所想了如指掌,她何需安插眼線?”
“也許,永慶所求的,是在聖人對她百般寵愛的情況下,依然不肯給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