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許兩家的罵戰已持續半月之久,兩家都恨毒了對方,誰都沒有偃旗息鼓的打算,還在不斷地掀對方的老底,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百姓們對這兩家恩怨的關注亦是隻增不減,每日晨起先去長興坊的許家門口領一份小報,再去東市金家的酒肆門口看戲,每日樂此不疲地在兩家之間來回奔走。
說到底,百姓們未必在意孰是孰非,隻是樂得看個熱鬧,順便從兩個富戶的手中得些好處罷了。
這一日,一如之前的許多日,一大群人在許家門口領了白送的小報後,又聚集在了金家酒肆門口。
一聲銅鑼巨響後,好戲開場,舞台兩側的樂師們各司其職,奏響樂器,舞台正中央的男角風度翩翩,女角妝容滑稽,神态誇張,潑辣兇悍,在時而激昂、時而婉轉的鼓點中,一步步将男角欺辱得忍無可忍,奮起反抗。
在一陣密集的鼓點聲後,舞台上的表演本該進入一個小高潮,台下卻突然有人大喊一聲,硬生生地打斷了表演的節奏。
“這幾日演的全是這一套,早就看夠了,能不能換些新的?要是你們沒東西可演了,再發些糧食也行!”
人群中附和聲漸起,“對啊,還送不送糧啊?”
“快送啊,不送誰願意每日來看一模一樣的表演!”
“給句痛快話,送不送?”
台下的議論聲越來越響,台上的男角、女角和樂師們不知所措,停下表演,紛紛看向舞台旁側的金家管事。
管事對台上衆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繼續。
隻要東家沒有發話喊停,酒肆門外的表演就必須繼續下去。
人群中又有人喊,“他們不想發糧,這戲也無甚可看的,大夥兒都别看了,都散了吧!”
“就是,每日都是一樣的,誰還愛看啊!”
在一聲又一聲的起哄之後,圍觀百姓的興緻漸消,人們紛紛離開,金家管事急了,跑到人群離開的方向,“大夥兒都别走啊,這才剛剛演到精彩的地方,後面的才好看呢!”
“你們到底還送不送糧啊?我就是沒有領到上次的,所以才日日來這裡等着的!”
“對啊,到底送不送,能不能說清楚!”
金家管事急得額頭冒汗,送不送糧要由東家說了算,他做不得主,他隻知道,東家有令,必須留住看戲的百姓,他們家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許家。
金家管事揩了揩額頭上的汗,賠笑道:“這送糧的事我還要請示東家,然後才能給大夥兒答複。诶诶诶,大夥兒别急着走,雖說送糧的事還需等等,但大夥兒愛看什麼戲,我們現在就能改!”
百姓們七嘴八舌,說了一大堆戲目,其中卻有一人的聲音最為響亮,“誰還愛看你們演的這些啊,你們家和許家各說各有理,我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誰好誰壞、誰對誰錯!要不然,你們去許家門口演吧,管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不就好了嘛!”
“說得對啊,他們兩家吵了這麼多日,何不直接當面對質,痛痛快快地理論清楚!”
“是啊,當面理論清楚嘛,我們大夥兒就在旁邊聽着,也省得每日在這兩家之間來來回回!”
人群中有人突然推了金家管事一把,金家管事暈暈乎乎的,在衆人的起哄聲中,莫名其妙地踏上了去往許家的路。
金家的仆役們見管事都去了,自然不敢不去,紛紛跟上管事。
一路上,跟着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待人群浩浩蕩蕩地到達長興坊許家門口時,許家下人紛紛沖出門,一臉戒備地守在自家門口。
沒人能看出金家下人是禁不住起哄才來的,隻覺得金家人必是來者不善。
金、許兩家下人沉默地對峙,哪一方都不敢先有動作,突然又有人大喊,“那邊那幾個不就是每日給大家發小報的嗎,他們怎麼要跑啊!”
“他們肯定知道内情,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跑了!”
“對,快圍住他們!”
每日在許家門口發小報的,正是招财今報的人。
他們方才發完今日的全部小報,正打算離開,就遇到金家下人沖了過來,他們本想悄悄溜走,卻沒想到,有圍觀的百姓認出了他們,還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此刻三方人馬被百姓們圍在正中,心裡都在盤算如何不輸氣勢,體面地脫身,奈何圍觀的人中有人并不打算放過他們。
“金家這些人來都來了,怎麼沒人說話啊?”
“我看呐,小報上寫的肯定都是真的,金家郎君肯定品行不端,不然為什麼金家人不敢吱聲?”
金家管事聽到人群中的議論聲,立刻向前邁了兩大步。
他若此刻做了縮頭烏龜,灰溜溜地回去,之後城中的輿論必然對金家不利,那他就沒法向東家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