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酣暢淋漓後,紀莘不停地推抱着她不肯撒手的陳氿,“起來呀,我想沐浴。”
陳氿舍不得放手,下颌抵在紀莘頭頂,一隻手輕撫紀莘微微汗濕的長發,一隻手将人箍得更緊,“再抱一會兒。”
紀莘沒繼續推人,窩在陳氿懷中,囑咐道:“這是最後一次了,明日我們要入宮拜見聖後,須得萬事小心,今日要早些休息。”
陳氿擡起紀莘下巴,仔細觀察紀莘神情,“紀莘,你是不是在擔心明日,你害怕聖後?”
紀莘點頭又搖頭,“我怕的不是聖後,我是怕會見到昔日同僚,我怕我無法将她們當作陌生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平靜地面對她們。”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萬玖的堂姊,那個曾經想殺紀茹的女官?”
“嗯,她叫萬琳,是尚宮局典言,專司宣傳啟奏,傳達聖後旨意。外命婦入宮朝拜之時,她是需要在旁侍奉的,我怕若見了面,我會忍不住沖過去質問她。”
陳氿安撫地拍了拍紀莘腦後,“别怕,我在呢,明日無論發生什麼,我都陪着你。若是你忍不住想質問她,那就告訴我,我來負責将她擊暈,帶到無人處,拿刀架着她的脖子,逼她對你說出實情。”
紀莘被陳氿荒誕的話逗得一笑,“好。”
成婚後的第四日,是日風和日麗、萬裡無雲,紀莘重回故地,再度邁進了宮城。
神龍殿内,聖後高坐于宮殿正中的禦座之上,美豔華貴,目光淡淡,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尊貴而不可侵犯。
陳氿和紀莘三跪三叩,恭謹行禮,在額頭觸地的瞬間,紀莘突然回憶起,這位曾陪伴聖人曆經困苦的皇後為何會被尊為“聖後”。
隆興二年元月,皇後及諸位王公大臣向聖人進上尊号,聖人欣然同意後,宣國公孟淮率文武百官,請求加封皇後尊号為“聖尊順天顯懿文德皇後”,聖人亦欣然應允,自此之後,人人皆尊稱皇後為“聖後”。
自開國以來,被尊為“聖後”的皇後隻有兩位,一位是當今皇後孟氏,另一位則是先帝的皇後劉氏。
劉氏政治才能卓越,野心勃勃,因未能有所出而幾乎殺盡先帝庶子,在先帝垂危之際,意圖扶持宗室子即位,獨攬大權,把持朝政,若非五大臣聯合禁軍強闖入宮,拿到先帝的傳位诏書,可能江山早已易主。
那麼如今這一位呢,她想要的又是什麼?
沒有人會将這個問題宣之于口,聖人愛重聖後,從不限制聖後的所作所為,聖人如此縱容之下,自然無人有膽量妄議聖後。
陳氿和紀莘行禮後并未起身,直到聖後微微擡手,問紀莘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聖後殿下,妾名紀莘。”紀莘說完,微微仰頭,悄悄地看了看聖後。
聖後神情未有波瀾,顯然,她早已忘了曾處死過一個名叫紀莘的女官,又或者,她從未記得過。
“你雖出身平民,但還算端莊識禮,不錯。”聖後道,“不過,作為一名世子夫人,乃至未來的國夫人,你還差得遠。從今日起,你便留在宮中,由我身邊的女官親自教導,直到你學會所有的規矩。”
紀莘和陳氿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狠狠震住,一時間語塞詞窮,忘了反應,片刻後陳氿回過神,叩首道:“臣與紀莘承蒙聖後殿下擡愛,本不該推辭,隻是臣二人新婚燕爾,難舍難分,伏請聖後垂慈,體恤一二。待臣與紀莘回府之後,必會用心學習禮儀規矩,絕不辱沒孟氏和宣國公府門風。”
“既然你們不願今日留下,那便明日。紀莘,明日卯時初,會有女官在永安門等你。”
聖後語氣中透着不容反駁的威嚴,未給他們留下絲毫找理由推卻的餘地,紀莘和陳氿隻能叩頭謝恩退下,俱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聖後當真瞧不起紀莘的出身,看不慣紀莘的舉止,不滿紀莘嫁入宣國公府,也完全不必将人留在宮中,大可遣一名女官去宣國公府教導紀莘。
聖後态度強硬地留人,絕不可能隻是為了教導紀莘禮儀規矩,聖後究竟有何目的?
陳氿想不出答案,内心隐隐感到不安,正要和紀莘說話,卻見紀莘對他搖了搖頭。
“回去再說。”紀莘輕聲道。
皇城外,各家馬車鱗次栉比,金鞍銀辔閃爍着幽微的光,紀莘走出皇城,一眼看到帷幔上繡有孟氏徽記的馬車,尚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忽地瞥見另一處,頓時刹住了腳步。
一道身着淺綠女官公服的身影站在不遠處,身邊是一名同樣身着公服的男子,看樣子兩人正在交談公事。
饒是闊别多年,但紀莘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名女官,紀莘沒想到,方才她在神龍殿未能見到萬琳,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遇到了。
陳氿見紀莘定定地盯着某一處,順着紀莘視線看到不遠處的女官,問紀莘道:“認識?”
紀莘強令自己别開視線,轉回頭看向陳氿,“她就是萬琳。”
陳氿這才仔細打量起不遠處的人,随即不禁蹙起了眉。
可真是巧了,站在萬琳身邊的那位也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