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嗎？”司機很機靈，他知道老闆在說什麼，立即把盒子拿起遞給阿豐。

阿豐拿過這個盒子，放在手裡翻來覆去，他現在終于看清楚，這個盒子其實一個帶視頻播放功能的音頻播放器。讓阿豐不解的是，這個播放器沒有品牌标志，沒有産品銘牌，甚至連一點參數表格都沒有。

這肯定是三無産品啊。阿豐内心的疑惑終于解開。

“你這東西在那個地方買的？”來了興緻的阿豐，再一次拍拍司機的肩膀。

“鄭總，這不是買的，是，是，是齊工幫我裝的。”司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工廠的老人，老黑在工廠的時候為人和善耿直，和上上下下都打成一片，司機自然也和他谂熟。

“齊工幫你做的？”阿豐又驚又呆。

“是啊，一個這樣的播放器，要是買日本或者韓國牌子的，起碼要兩千塊啊。我們一般的打工人，那個買得起，消費得起。我原本很早就想買了，後來齊工知道後，就說這件事包在他身上。結果上次老闆娘叫我送東西給齊嫂，齊工就把這個東西給我了。”司機全盤托出，阿豐聽出了他言語裡的歡喜。

“哦，齊工沒收你錢？”阿豐繼續追着往下問。

“我要給他錢，他說不要，死活都不要；說是要了錢，以後就不歡迎我去他那了。他和我說，這個東西，連材料加人工，不到一百塊；雖然質量差一些，主要是效果沒有人家日本韓國的好，但是一般人用用，聽聽音樂看看電視還是夠的。齊工還和我說了，現在福城電子城那邊的作坊，都懂得做這個東西；做出來都賣到内地的縣城啊、農村啊。他說，這個東西沒什麼技術，但就是賣的很火。”司機的得意溢于言表，俨然老黑的崇拜者。

“沒什麼技術含量？”阿豐自言自語。

在阿豐看來，福城電子城的那幫人，似乎對技術沒什麼追求。在他們眼裡，所有的技術都可以買來；重要的還是找到市場，能夠把東西賣出去才是根本。如今的阿豐頗看不起福城電子城那幫人的觀念和做派，他自己現在倒成了技術派。前些年豐華電子能夠頻頻拿到國外的訂單，靠的就是在技術上不斷研發和鑽研；業内的行家都知道，豐華電子的産能不是最大的，但出品卻是最高端最有技術含量的那一檔。

我其他不敢說，但我們豐華的生産設備是最好的，研發人員是最多的，所以産品也是最好的。在一次行業大會上，自信爆棚的阿豐曾經誇下了海口。

一塊走水過來的四寸彩色屏幕不到十塊錢；裡面的線路闆做得馬馬虎虎，加上音頻和視頻芯片攏共也不到三十塊；這個金屬殼加工這麼粗糙，估計連十塊都不用；還有，它靠裡面的兩塊散熱片散熱，估計散熱不怎樣，用長時間肯定會發燙。阿豐端詳着手裡的這個三無播放器，開始認真地評估起它的價值。

“你這個播放器用起來會燙手嗎？”阿豐揚了揚眉毛，問道。

“會啊，用一個小時左右就會燙手。而且電池不怎麼耐用，聽歌也就四五個小時就要充電，要是看電視，兩個小時就自動關機了。不像蔡廠長的那個索尼播放器，不燙手，電池也耐用，但是想想這個是齊工免費給我做的，蔡廠長那個要三千多塊，這麼一對比，我也沒什麼好抱怨了。你說呢，鄭總。”司機的回答正合阿豐的心意。

阿豐對這個播放器起了興緻不是無緣無故的，經過司機的一番話，他突然醒悟過來這個小小的播放器可謂是市場無限。隻不過，東西做出來簡單容易，但賣不賣得出去則是難事一樁。

“你剛才說，這東西在内地賣得很好？”阿豐托着下巴，眼睛則望着車外的人來人往。

“是的，鄭總。這是齊工說的，我後來看到他的倉庫裡有一堆這樣的金屬外殼，就知道他也在跟着電子城裡的老闆在做這個。我看齊工的氣色，他最近應該沒少賺錢。我和齊嫂在收拾老闆娘給的東西，齊工就在不停地接打電話。”司機很能侃，說起話來眉飛色舞。

“是啊，老齊是技術人才，在鵬城，像他這樣的人，再怎樣也不會餓死。”司機的所見所說，其實阿豐内心都一清二楚。

老黑回到電子城單幹之後，生意一直頗為興隆。老黑親口對阿豐說過，這兩年的行情不錯，他賺的錢又給兒子在鵬城市内買了一套房子。

你打算讓你兒子接你的班嗎？阿豐曾經很好奇地問道。

沒有，他畢業了，已經到銀行工作。但說實話，他每個月賺得還沒我多。我也不知道，這麼養出來的一個大學生，工資還沒我這個開路邊攤的老家夥收入高。老黑無不感歎，這花錢養出來的兒子，怎麼還不如自己。

怎麼還不如自己？阿豐也想不明白。他和老黑能有今天的生活和财富，究竟是時代的紅利，還是自己的努力，又或者，這僅僅隻是命運的饋贈。

若是饋贈，說不定有一天這一切的一切都要還給命運，都要加倍償還給老天爺。一想到這個因果論，阿豐自己倒是不寒而栗。

過了修路的地方，車子愈發開得飛快。司機為了趕時間，一腳油門基本踩到底。一陣陣呼呼的風聲随着車速的提升從外面四面八方的湧入車裡，車廂頓時變得躁動不安。不經意間，車子已經開上了前往鳳山鎮的城際快速路。

阿豐看着車外飛快掠過的風景，突然看見一個巨大的路牌正迅速撲入自己的眼簾。

哦，那不是往福城區的方向嗎？阿豐猛然想起，這條城際快速路的另一個方向，正是通往自己曾經奮鬥過的福城區。

要不，回電子城走一趟？看看老黑，再看看電子城現在的行情。反正現在回工廠，那一百三十萬美金的損失也不會自己跑回來，回工廠也是白給，甚至看到滿倉庫堆積的産品隻會更讓人垂頭喪氣。阿豐萌生了新的念頭。

就這麼決定了，阿豐抿嘴咬牙。

“我們先不回工廠了，改去福城電子城。我們中午到齊工的店裡吃飯，吃完飯再回工廠。”阿豐沒有猶豫，立即吩咐司機改道去福城電子城。

“啊，去齊工那裡？”司機的反應稍稍遲鈍了一些。

“嗯，去他店裡。”阿豐的聲量加大。

“要不我先給齊工電話，通知他？”司機想得周全。

“不用了，我自己來打。中午你想吃什麼，說。”阿豐的興緻上來，口氣也和藹許多。

“鄭總，我跟你們，随意。”司機也來了興緻，畢竟自己和老黑關系不一般。

“那好，我給他電話，讓老齊準備燒鵝和酒。”說罷，阿豐就立即拿起自己的手機。

“對了，你開慢一些，打完電話我要睡一會，休息休息。”阿豐一邊撥打手機，一邊吩咐司機開車慢些。

“明白，鄭總。”司機立即把油門放掉一大半。

車子的速度瞬間變得沉緩，車外的風景也愈發變得清晰。

睡意再起的阿豐，眯着眼準備再一次養神，卻被車外的一道耀眼的陽光劈開了眼睛。阿豐用手擋了一下，但又無意識地睜開了眼。

睜眼瞬間，阿豐發現，鵬城的陽光是那麼的撫媚，鵬城的天空是那麼的湛藍；熾熱的太陽和深邃的藍天，此時靜止在鵬城的上方，構成一幅寫意的靜物畫，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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