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裡,阿文為了事業的成敗賭上了整個家當;但魏芸為了家庭,卻快要葬送自己的事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阿文和魏芸的這本經,已經到了彼此都念不懂的地步。
念不懂就不念?那這個家還要不要?兩人之間,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魏芸,我和你說了,你就不要過分在意你的工作了。你好好照顧我們的家庭,照顧好梓桓,我賺的錢都是你和兒子的。我在外面拼命,就是為了你們生活過得好;現在,這個家,有房有車,錢也積累了不少,你還想怎麼樣,啊?”阿文始終搞不明白,那個正高的職稱,有什麼吸引人?
一個月多不了幾塊錢,至于嗎?名聲好聽,能當飯吃嗎?在阿文心裡,這個職稱那個評獎,都隻是教師圈子裡排隊分果果的遊戲,純粹的自娛自樂。
“鄭學文,我知道你能賺很多錢,但你不要侮辱我的工作,侮辱我的尊嚴!”說到“尊嚴”二字,魏芸聲嘶力竭;她最憎恨的,就是阿文這種充滿銅臭的觀念。
魏芸不是一個愛慕金錢的女人,她渴望的,是原來那個充滿柔情、幽默風趣的阿文;而不是現在這個滿眼都是金錢的商人阿文。
“我沒說你的工作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到了這個年紀,是不是應該回歸家庭?是不是以家庭為重?你那個職稱,拼的還不是資曆和背景?你到現在還單純的以為,這個東西是靠能力就能評上去的?幾年前你評選副高職,到最後還不是找關系疏通?怎麼疏通?還不是通過中間人找關系,要是找不到關系,你這個副高職怎麼評?”阿文把握着現實,現實就是評選職稱,除了能力,就看關系和背景。
“你亂說,我就是靠實力評上的,我不是靠關系。我要是想靠關系,當年我随便找個領導嫁出去,我早就成教授了。還用和你在這裡吵來吵去?鄭學文,你的眼裡除了金錢和關系,就目中無物、目中無人了。我和梓桓,在你眼裡不過是你放在桌面的擺飾罷了,給不明所以的人看看而已;你這一輩子,就是為了錢活的;沒有錢,你就活不下去。”魏芸一邊聲淚俱下地哭訴,一邊癱坐在地。
“這幾年,你進了這個門,從來就不問問你兒子怎樣,你老婆怎樣。你在家和不在家,有什麼不一樣。你把你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你媽頭上,我媽頭上,就是沒有把責任放在你自己心上。鄭學文,你知道我這幾年怎麼過的嗎?家裡壞了一個燈泡,我要自己爬上闆凳去換;人家送來煤氣罐,我要搬到廚房;你兒子每個學期的家長會,都是我一個人去參加,你有沒有問過一句?有時候你晚上在外面應酬,天上打雷下雨,我和梓桓怕得要命,但是我都不敢和你說,怕你分心。,怕你責備。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沒安全感啊,沒有一點安全感啊。嗚嗚嗚。”癱坐在地的魏芸,眼淚猶如湧泉,她的哭聲從洪亮變成嘶啞;原本白皙的臉色也因眼淚嘩嘩而變得黯淡無光。
阿文無法做聲,他自知理虧。這幾年随着行業的飛速發展,讓阿文的内心有些沾沾自喜的飄飄然。他的應酬越來越多,他的收入水漲船高;但他的共情愈發低下,他的内心愈發冷漠。對于親近的人,阿文的冷漠和無感,是一把無形的傷人刀子。
對此,魏芸的感受尤為深刻。
她曾經很想和阿文好好坐下來聊聊,但最終都因為時機而錯過。魏芸不想阿文活得太累,她希望阿文能夠回到以前,做回他自己年輕的模樣。有錢,或者沒錢,魏芸都不怎麼在乎;生活的愉悅和美滿,才是她内心最終的歸宿。
隻要生活能夠美滿幸福,什麼正高副高,什麼評選,魏芸其實也可以從容放棄。
她唯一不能放棄的,就是這個家。
“行了,你也别哭了。”已經酒醒的阿文,從茶幾上抽出幾張紙巾遞給魏芸。但魏芸對阿文的舉動沒有絲毫反應,對阿文剛剛的惡劣态度,她極其厭惡和憎恨。
“等這個項目順利一些,我帶你和梓桓出國旅遊吧。你不是說很想去一趟馬爾代夫嗎?我們就去馬爾代夫,我們都放松放松。”阿文想起,馬爾代夫的海水是魏芸的心頭好。他希望通過自己的許諾,能夠讓魏芸原諒自己的過錯;至少,能夠緩和目前的事态。
“哼,玩将功補過這套把戲。唉,你以為靠這種把戲,我就會開心,我就會答應。哼,鄭學文,我真是看錯你,又沒看錯你。”魏芸看似言語胡亂,但内心清楚明了。
看錯你,是因為你懂得演變;沒看錯你,是因為看透你的本質。
“随便吧。反正我說什麼都是錯的。魏芸,這麼多年下來,我也是搞不懂。你都住上了别墅,開起了淩志;手裡的銀行存款至少兩百萬;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家人對你不好嗎?梓桓不夠聽話嗎?你的工作沒面子、沒名色嗎?還是我對不起你,在外面包二奶了?我變壞了,招蜂惹蝶了?”阿文變得執拗而冷酷,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根本錯誤。
“哼,是,你沒壞。錯的都是我。錯的都是我。鄭學文,你繼續敷衍你自己吧,隻要你過意的去。”魏芸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她不甘示弱地回擊阿文。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你是生活太好了,所以才開始胡思亂想。魏芸,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我是看不懂。”阿文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是啊,我變了,我要是不變,這個家早就不是家了。哼,我的生活太好,好在哪?請問鄭先生,我的生活好在哪?好在半夜三更睡不着和自己的丈夫大吵大鬧?好在一個星期總有三四天自己的丈夫不見蹤影?請問,我的生活好在哪?”魏芸看着阿文那副冷漠的架子,内心更加灰暗。
“我不是說了嘛,過一段時間我就可以回家照顧你們了。”阿文依然一副漫不經心。
“照顧?你這個話已經說了多少年了?空頭支票都開了多少年了?哼,你終究連我和梓桓需要什麼都弄不清楚。”魏芸要的,是阿文全心全意地回歸。
而阿文的内心,卻依然隻把照顧家庭看成一場敷衍的表演。他的心思,全部放在地皮身上,那是他一輩子的賭注。
“随便吧,你喜歡怎麼想就怎麼想。”阿文說罷,緩緩地從沙發上挪動起來。他剛站直了身子,便覺得腳下依然空空如也。
他是酒醒了,但醉酒的勁還沒過去。趁着自己尚能站穩,阿文拖着踩棉花般的步伐,開始往二層的房間走去。
阿文回頭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魏芸,他很想走過去安慰她,但内心的冷漠再次戰勝了自己的情感——他繼續往樓梯的方向踉跄而去。
我實在想不明白,魏芸到底是怎麼了?都過上富太太的日子了,怎麼還不知足?邁着踉跄的步伐,阿文實在頭痛不已。
“走吧,上去睡覺吧。有事明天再說。”走到樓梯口,阿文還是回了頭。
但回過頭的阿文,卻沒得到魏芸的回應。她還坐在地闆上,紅潤的雙眼不停地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又似乎在逃避什麼。
“嗯”,阿文長舒了一口氣,這口氣自從回到家裡到現在他一直憋在心裡。他知道今晚的争吵還是會以這種沉默不語的方式結束。算上這次争吵,這段時間他和魏芸之間,已經吵過不下數十次。
每次都是如此無疾而終,每次都是如此沉默告終。
反正明早太陽一出,大家又都是嶄新的開始。日複一日,事複于事;這是他和魏芸的常态罷了。
“你站住,我有一件事告訴你。”當阿文準備擡頭往上爬,魏芸又突然開口。
阿文再次轉過頭,定眼不動地望着魏芸的背影。他希望魏芸轉過身來,但希望還是落空。兩眼空空的阿文,一種失陷的空洞感頓時在内心裡油然而起。
“我明天就搬回我媽家。她要出門十幾天,我帶着梓桓回去住,反正住那邊我也習慣。這裡,以後我就不回了。”魏芸的話,口氣平淡而緩和,彷佛自己說着的,是隔壁鄰居家發生的事一樣輕松。
哼,回就回。眼不見心不煩。阿文沒有回話,反而立即甩開腳步就往樓上爬去。此時賭氣的阿文,小氣得就像一個玩具被大人收走的小孩子,容不得别人一句說話。
偌大的客廳,除了癱坐在地上的魏芸,就隻剩下天花闆上的吊燈用一片溫暖的燈火陪伴着她。
而在燈火敞亮的别墅外,南麓山莊的午夜,依然是一片黑暗幽森。趁着黑夜的庇護,原本微弱的北風開始變得肆無忌憚;它們在黑夜裡狂歡,在黑夜裡放肆,在黑夜裡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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