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梁,算了,要不我們換一家診所。沒必要和他們計較下去。”吳逸菲見到似乎有人已經報了警,就焦急地要拉上陳昭梁立即離開。
“什麼計較,這是計較的事情嗎?這是明顯的歧視行為。他們要是大學的職工,這位先生和這位女士都要接受學術紀律委員會和道德委員的質問,就他們對待我的語氣和說話,他們就必須好好地做檢讨的,否則的話校方絕對不允許有人藐視、甚至歧視一個教授。還有,她不是法官也不是地方檢察官,有什麼資格說我引起了沖突。”陳昭梁用手指着護士,然後對着吳逸菲怒沖沖地說道。
陳昭梁的底氣,就在于他熟悉美國社會明裡暗裡的規則。在他看來,今天的這樁事,他根本沒有錯誤,為何需要自己讓步?
見陳昭梁如此霸氣,白人男子和護士倒是開始發怵。周圍的人見陳昭梁的談吐不像印象裡的華人那般謹慎懦弱,也開始明白他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警察來了。”這時,人群裡開始躁動起來。
一名年紀頗大的地方警長走進了診所,來到了候診室裡。老警長環視周圍一遍,發現了有兩個情緒如同公牛般的男子正在對峙,便知道這裡發生了糾紛。
“什麼回事?誰報的警?”老警長走近陳昭梁和吳逸菲的身邊,一雙警惕的雙眼直直地盯住他們兩夫婦。
護士率先說明了情況,然後報警的人也趕過來接受問詢。老警長不慌不忙地聽取每個人的說法,接着就找陳昭梁和白人男子問話,一番操作下來,他似乎有了判斷。
“先生們,我是不是可以說,這是一次誤會?”老警長對着白人男子和陳昭梁問道。
“警長先生,我認為這是一場誤會。”剛剛陳昭梁的一番話,讓白人男子徹底認慫。畢竟,誰不會沒事就想去招惹一名大學教授。
“警長先生,我不認為這是一場誤會。”但陳昭梁依然不依不饒。
“這位先生,如果你沒有證據的話,這件事是不是就這樣結束。”老警長并不多想繼續糾纏下去。
“警長先生,我是一名教授,一名華人教授。我知道,即便是在加州,華人如此之多,人們依然都對我們的存在感到不适。我剛剛是和我的妻子在讨論問題,是的,我承認,我的聲音是大了一點,也給大家帶來一定的影響,但要說我的行為騷擾到這裡的所有人,這就是一種無端的指責和歧視。這位先生,還有這位護士,他們剛才的言行讓我和我的太太感到不安,甚至是一種威脅。我有權利對他們,以及這家診所提起訴訟,這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到警署配合你的工作;但是,我的律師必須要到場,他們所說的,我所說的,都是法官需要斟酌和考量的證據。”陳昭梁的性子一旦上來,那就是比犟牛還要執拗。
“算啦,我們就息事甯人不好嗎?”吳逸菲在一旁用國語勸說着丈夫。在她看來,惹着官非,怎樣都不算一件好事,耗費時間不說,更耗費金錢,還要賭上名聲。
“什麼叫做算了,我們是在美國,美國,一個講究法律的地方。”陳昭梁瞪大眼睛,對妻子的勸說全然置之不理。
今天,他陳昭梁就是要一個說法,向所有人、向法律、向社會,讨要一個說法。
陳昭梁的回應,讓現場再次變得喧鬧。診所的醫生見狀,也撇下診室裡的病人出來勸說,并找老警長說明情況。面對執拗的陳昭梁,醫生甚至聲稱要給他免費看病,就是為了能讓陳昭梁放棄起訴。
但陳昭梁依然一口回絕,他今天隻做一件事,那就是讨個說法。
當醫生勸說陳昭梁時,老警長不失時機地把吳逸菲拉到一邊商量。
“你好,女士。你剛才有受到驚吓嗎?是否受傷?你的丈夫有沒有對你施暴?”老警長一邊匆匆地問詢,一邊盯着正在和醫生交談的陳昭梁。
“沒有,警長先生。我很好,我的丈夫隻是一時間的情緒失控,他平時并不是這樣的,請你相信我。”吳逸菲用懇求的語氣向警長求情。
“可是我看他的情形,他似乎想和這裡的人過不去。如果不控制,我擔心會引發不必要的沖突。”警長說出他的擔憂。
“我再去勸勸他吧。”吳逸菲用無奈的眼神看着正和醫生交涉的陳昭梁。
吳逸菲慢慢走回陳昭梁的身邊,她用手搖了搖丈夫的手臂,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兩句。
“不可能,我不會退縮的。”聽着吳逸菲的勸說,陳昭梁卻大手一揮表示拒絕。
“菲菲,這些人就是看我們是中國人,所以想着辦法歧視我們。我就是大聲了一些,他們居然就這樣對待我們。”陳昭梁又用手指了指那個白人男子。
吳逸菲急得眼淚都快流出。她真不知為何今日的陳昭梁如此暴躁。
回想起這段時間,吳逸菲也隐約覺得陳昭梁的情緒和脾氣有着不小的變化。尤其是每每到了工作繁忙的時候,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不會是和他的抑郁有關?還是藥物引起的副作用?吳逸菲的擔心變成了憂慮,她咬着牙,狠狠地再上去拉了陳昭梁一把。
“幹什麼?你也有問題?”陳昭梁又開始發作。
“走吧,不要再糾纏下去了。你是教授,不要為了這件小事耽誤自己。”吳逸菲也提高了聲量,她拽着陳昭梁的手不放。
“不,這不是小事,這是歧視,歧視!”陳昭梁的聲調變得尖銳,他一個揮手,差點将妻子整個人甩了個趔趄。
“嘿,冷靜,先生。”一直關注情況變化的老警長立即走了過來。
醫生也再次走過來好生相勸陳昭梁。那個白人男子和護士見吳逸菲差些摔到,就急忙走過來相扶。見着這一幕,又讓陳昭梁頓時火冒;他一個快步,一手狠狠地推開了白人男子,一手也狠狠地推開了護士。被推搡了一把的白人男子也變得不客氣,他猛地掄起一個巴掌就朝陳昭梁的胸口打去。
“别打了,别打了。”面對眼前這個荒謬的場景,吳逸菲也開始喊叫起來。
老警長和醫生迅速反應過來,老警長先是一個擒拿壓制住白人男子,醫生和護士則齊力先将陳昭梁給抓住。被抓住的陳昭梁更加怒不可遏,他用力地掙脫着衆人的壓制,想撲過去回擊白人男子。見陳昭梁快要掙脫開來,吳逸菲也沖過來抱住他的腰,嘴裡一直喊着不要、不要。
老警長将白人男子制服後,立即沖過來協助衆人制服了陳昭梁。老警長拿出一副铐子将陳昭梁铐在候診室裡,然後叫上醫生和他把白人男子帶到外面的警車上。老警長拿出對講機召喚着附近的同僚過來協助,吳逸菲見狀立即沖到他面前問起要如何處置陳昭梁。
“女士,我建議你立即聯系你們的律師,讓他來警署保釋你的先生。”老警長建議吳逸菲立即聯系律師開始走程序。
“他會被起訴嗎?”吳逸菲已經淚流滿面。
“可能吧,這取決于那個男人。”老警長指了指已經坐進警車裡的白人男子。
“他可是教授,要是被起訴了就真的麻煩了。”吳逸菲的嘴唇開始顫抖。
“女士,我建議你還是盡快聯系律師。至于是否起訴,甚至有罪無罪,都是地方檢察官和法官的事情。”面對已經沒了魂的吳逸菲,老警長并沒有表示太多的同情。
一輛呼嘯着警鈴的警車飛奔到診所門外,車上的兩名警察下車後即走到了老警長的身前了解情況。老警長指揮着兩人進屋裡把陳昭梁押出。
“昭梁,昭梁,我立即聯系律師,你到了警署要保持沉默,知道嗎?讓律師來辦保釋,你聽明白了嗎?”吳逸菲見陳昭梁被押出,立即跑過去交代丈夫要按她的話行事。
“沒事的,我肯定沒事。你叫律師來保釋我就行。反正到了警署,我才不在乎這幫警察做什麼。”被一頓收拾後,陳昭梁開始恢複了冷靜。
吳逸菲慌亂中點點頭,她抹了一把眼淚,然後跟着陳昭梁,直到他被警察押進車裡。
老警長沒忘記陳昭梁,他也走過來告訴陳昭梁到警署後應該要做的事情,并強調要他時刻保持清醒。
“昭梁,你一定要記住警察的話。“對于老警長的幫助,吳逸菲多少感到一絲欣慰。她看着坐在警車裡的陳昭梁,眼淚又開始不住地流下。
“我沒事的,逸菲。你趕緊走吧,囡囡等一會上完課你還要去接她呢。如果她問我為什麼沒來,你就說我去加班了,晚一點回。”見着焦急萬分的妻子,陳昭梁倒顯得平靜。
雙手被铐住的陳昭梁,隻能将車窗放到最低,然後把頭伸出去,和妻子碰一下額頭。
“回去吧,不要讓囡囡擔心。”陳昭梁的眼裡,也多了幾分紅潤。
吳逸菲忍住了眼淚,她點點頭,抹了一把眼睛,然後用手撫摸着丈夫的額頭。
沒過多久,兩名警察上車,示意吳逸菲立即離開。見着警車呼嘯離去,吳逸菲頓感一種荒涼的空洞感正在吞噬着自己的内心。
她擡頭仰望,此時的陽光,不見撫媚,隻剩刺眼和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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