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回憶像煙花一樣在冉冉腦中乍然出現,綻放之後又歸于沉寂。
藍旋念仍然保持着壓在她身上的姿勢,一隻手撐在她的頭旁邊,細細觀察了一陣她的神情,嘴角浮現出些微笑意。
冉冉盡量使語氣平靜,可是無論如何還是帶着顫意,“你……你是誰?”
男人不語,但眼眸中的情緒幽深得讓冉冉有些害怕。
于是冉冉自己說出了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你是顧謹。”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對上了男人的視線,“就是你導緻了那場災難的發生。”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現在是藍旋念。”
冉冉心裡湧上一股憤怒交織着委屈的情緒,她用力推了藍旋念一把,但是女孩子的力氣畢竟有限,男人的身體穩穩地沒有動。
想到一直以來,身側的男人冷眼旁觀着生活在虛假世界中的她,就像是看着一個塑料房子裡的玩偶,冉冉的心裡就像有黑色的荊棘瘋長,将曾經甜美的回憶刺得面目全非。
她的眼尾控制不住地開始泛紅,卻還是倔強的瞪着藍旋念,無聲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藍旋念輕歎一聲,松開了對她的壓制。
冉冉迅速地坐起身,眼眶越來越紅,用力地控訴道,“你一直在騙我!”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男人壞的透頂,先因為一己私欲把世界變得面目全非,又故意以另外的身份接近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變态才能想出這樣的主意?
而她竟然還被他的無害表象騙到了,傻乎乎地投懷送抱……
想到這裡,冉冉又恨又氣。她本來就容易哭,在這樣激烈的情緒沖擊之下,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她哭的時候毫不顧忌形象,眼周和臉頰泛着粉色,落在藍旋念眼裡卻是别樣的好看。
他的心像是被用力地撞了一下。
其實他不是沒有見過她哭。以前她還是沈染的時候,哭起來也是這樣又兇又可愛。那個時候,她隻會在兩種情況下哭,一種是面對她父親的利用而進退兩難,另一種就是被他欺負得狠了才會哭。
不過,這樣的她真是久違了。
幾滴眼淚順着她的下颌滑進了雪白的脖頸,藍旋念像着魔似的伸手想去擦,卻被女孩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背。
即使她用足了勁,出手還是像小貓撓人一樣。
藍旋念笑了笑,收回手。
冉冉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濕漉漉的眼睛裡蘊着怒氣,“我周圍的人也都是認知解凍實驗的試驗品嗎?”
她想到周圍的那些人可能都曾經生活在百年前,就覺得一股寒意從背上升起。
藍旋念否認了這一點,“他們都是普通人。在這裡生活的人和百年前的人類其實沒有本質的不同,隻是現在的人對生活邊界有着更為嚴重的誤判。對于人腦思維的學習,神經元對環境的響應非常重要。為了保證環境的真實性,在同一時期隻會進行一例認知解凍實驗。”
冉冉垂下眼眸。
原來她自己才是她的生活中最虛假的部分。
她喃喃道,“我這種情況,就像是被用來做實驗的小白鼠由于麻醉量不夠而中途醒來吧……”
藍旋念神色微怔,緩緩搖頭,“在你之前,人工智能進行過很多例認知解凍實驗,實驗對象都是在百年前的一些頭腦卓越的人類。為了避免幹擾以及防止實驗對象産生反抗情緒,百年前的記憶會被鎖定在意識深處。正常情況下,實驗對象是不會回想起從前的記憶的,而是會以為自己真的生活在二十世紀末期。在實驗結束後,他們會和普通人一樣安穩終老。”
他看向冉冉,神情專注,“你是唯一一個從夢境中開始恢複記憶的人。和從前那些人不同,你的自我意識非常強大,就像迷霧中的旅行者,憑着一點不計後果的執拗,非要堪破生活的真相。”
冉冉心底有些苦澀。
原來她這麼厲害嗎?但是即使如此,她還不是被圈禁在這樣一個虛假的世界中……
一個念頭從冉冉心頭閃現,她擡起頭,聲音裡含着希冀,“有什麼辦法離開這個地方嗎?“
藍旋念像是預料到她會這麼問,嘴角劃過一絲苦笑,緩緩道,“沒有辦法。“
看着眼前的女孩逐漸黯淡下去的眸光,他心中有些不忍,解釋道,“要想離開這裡,需要比人工智能更高的科技水平。可事實上,栖息地的科學發展一直是受到限制的,因為塔洛斯不會容許人類再次制導地球。”
冉冉明白了,就像速度不夠快的飛船無法逃脫地球的引力一樣,栖息地裡的人永遠都沒有辦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