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确實出來了，被打斷了睡眠的他神色很不愉快，敞開的深灰色睡袍遮不住他身上新舊交織的傷痕，匆匆瞥了一眼的迪克覺得有幾個痕迹看上去不太對勁，但也沒深想，而是直接問出口：“你憑什麼把羅賓的名号給他？！”

他的本意是質問布魯斯為什麼不經過他允許就把他媽媽給他的專屬昵稱拿來給别人，然而他沒看到也沒辦法看到的是，在他身後，跟着他過來的傑森聽到這句話，眼神中的茫然、震驚和失落。

不被蝙蝠俠的前任助手、他的偶像、孩子們的英雄所認可的巨大打擊在這個混亂的夜晚猛地砸在本就迷茫的少年人頭上，睡眠不足引起的大腦混沌讓他難以思考話語中的深層含義，隻能淺薄地理解為——他不喜歡自己。

理由未知，原因不明，但總歸是不願意和不滿意自己成為他的繼任者的。

于是他咽下想要表達的喜愛崇拜，克制住自己想要解釋為什麼住在他房間的想法，沉默地站在那裡，仿佛他壓根不在。

沉默地看着迪克和蝙蝠俠對峙。

布魯斯似乎總是沉着冷靜的，即使是大晚上剛睡着就被自己第一個養子從床上吵醒這種時候，也能夠克制住自己的不快冷靜地回答：“我并沒有主觀意識上把你的代号給他用，隻是在他用了你的制服之後其他人順着你的名号繼續叫了而已。”

迪克的脾氣确實被安撫了一部分，但他還沒有完全消氣：“好吧，但你收養孩子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你一點都沒跟我商量，我不是家裡人了嗎？而且還是個犯罪巷來的……”

在哥譚生活多年的迪克當然知道犯罪巷是什麼地方，他對那個地方不算歧視，那裡也是哥譚的一部分，隻是黑暗和暴力更放在明面上。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得知這個孩子來自犯罪巷的時候确實是有些警惕的。

美國人或多或少有些血統論，就算刨除血脈影響，在那個環境長到十二三歲的難道還會是個什麼天真善良純潔美好的乖孩子嗎？

迪克是不信的。

這種不信任蝙蝠俠是能夠理解的，畢竟他對迪克很熟悉，知道那些未盡之意，也清楚這并不是有意針對，但傑森是不了解的，他隻注意到了那句“犯罪巷”。

于是最近在學校裡受到的言語暴力就這樣如影随形地跟了上來——野孩子，犯罪巷的小混混，命好的流浪小子，什麼都不會卻被收養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誰有什麼不正當的關系……

這些他都沒跟蝙蝠俠說，因為他清楚，同齡人的事情如果大人摻和進來就會變味兒，他隻能自己去處理這些事情。盡管那些人和犯罪巷的同齡人們不同，沒那麼直率、肆意和……将堕落放縱看得理所當然，也有些脆弱，讓他不太清楚怎麼才能跟他們打好關系。

但此時此刻，他突然又委屈又憤怒：出身從來不是他能決定的，他想活着似乎從來沒有什麼别的路能選，他那麼努力地想要過好自己的日子，為什麼所有人都揪着他的出身不放？仿佛他來自犯罪巷就是原罪一樣。